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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酒。

 酩阅 2020-12-07

微醺人生  有酒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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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相隔千里,但每年的春节我是一定要回家的,为的就是和父亲喝上一杯,听他絮叨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文:听风|整理:酩悦团队

“记忆中的大曲酒”征文活动入选作品

原文标题:父亲与酒

山里人好酒,越烈越对胃口。

父亲八岁时开始喝酒,庄稼人愚钝,尚不知喝酒对身体的伤害,只知道饭是铁,酒是钢,怂恿着,鼓动着,盼望这孩子长大后是一个种田的好手。

十三岁的时候,父亲不负众望,能一顿饭的功夫,干下半斤散装白酒,山里人酿的高粱酒,六十多度,一口下去,肠胃如开水淌过。

被酒浸泡大的父亲,性子也犹如他手中的白酒,刚烈火辣。

我性格随他,一山不容二虎,记忆里年少的时光,是和父亲在没休没止的争吵中度过的,喝了酒的父亲,会愤怒的举起一个专门为我准备的篾片,留下一条又条血印。

年少时的我,期盼着长大,渴望离开父亲的掌控,我把忤逆着他当成生命里最有意义的事情,高考那年,我笃定的要跟他翻脸,一塌糊涂的成绩成为我最有力的报复工具。

那是我第一看到父亲生气的要吃人的样子,青筋暴露,红通通的眼珠子冒着火,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拳头打在我身上咚咚作响,我不喊也不恼,内心平静的像个慷慨赴义的战士,最后父亲打累了,绝望的看着我。

父亲想我去复读,让母亲来做说客,他知道我心疼母亲。我任凭母亲好说歹说,就是无动于衷,为表达我的坚决,我撕了父亲托母亲捎来的信。

高考结束,我就出去了,母亲在电话里里告诉我,父亲病了,我说“喔”,绝情而冷漠。

没有学历,没有经验。我能找到的工作是帮一位老板送酒,送酒要交押金,老板心善,看我没钱,只押了我的毕业证。

一辆三轮车,装着一车车的酒,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八点,没有天晴下雨之分。宜昌山区多坡,碰到上坡,我推车就要使出全身的劲儿,血压陡的一下往脑门上蹿。碰到心好的老板,会帮我搭把手下货,遇到不好的老板,被呼来喝去的跟狗一样。一次晚上,要赶去给一位饭店的老板送酒,出发前天黑的吓人,大家都在往家里赶,我却骑着车往外走,大雨噼里啪啦的往脸上砸,打的眼睛都睁不开,我急着赶过去,天黑路滑越急越乱的我一不小心撞到转弯的花坛上,车咣当一下就翻了,我顾不得自己,赶忙去捡摔在水里的酒箱。

那一次,我的膝盖缝了十几针,整整的躺了三个星期。

养伤期间,母亲来看我,心疼的嚎嚎大哭,说外面太苦就让我回去,我摇着头说我选择的路自己走。伤快好的时候,母亲让我回家一趟,特意嘱托我叫我给父亲带点酒,老板帮我从他店里拿了两瓶瓶装酒给我,说这酒辣、度数高、后劲儿大,老家的人都喜欢。

我提着酒回到家,却没看到父亲,母亲满怀歉意的说,父亲去大伯家帮忙了,我知道父亲躲着我,我努了努嘴,没有拆穿她。

外面的世界很辛苦,我从没和任何人讲。

母亲告诉我,父亲戒了酒,脾气比已经好了很多。

再次见到父亲,是一年半后的春节,酒桌上,我第一次感觉到他老了,不再是我记忆里能把椅子从屋里一把丢到外面去的男人,他的额头写满了皱纹,头发白了不少,身子有些佝偻,最重要的是,我看不到他的刚烈,他变得默默的不爱说话,怕是惊扰了谁。

父亲给我倒了一杯酒,这是我长这么大,父亲第一次给我倒酒,举起来倾杯下肚,这酒和记忆中的一样,辛辣、呛人,如开水一样穿过我的喉咙、胸腔、到达我的胃里,刺激的肠胃一阵翻滚,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那一晚,话很少,酒很多,时间让很多东西沉淀在酒中。

过完年,我去了深圳。

来到深圳,我做过很多的工作,当过保安,做过销售,这个城市冷漠、孤傲,却又真实、诚恳,你的付出都牢牢的记在你的功劳簿上,我像一辆没有刹车的车一路狂奔着,很久之后终于在这个南方城市站稳了一点脚跟。

但人总有疲惫、困顿迷茫的时候,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开始喜欢小酌一杯,这个城市不缺酒,红酒、洋酒,啤酒、但唯有家乡那一杯高粱酿的曲子酒,才让我平静下来。

母亲知道我的这个小嗜好,常常托人给我捎来,母亲嘴上不说,但我知道那是父亲,翻过一道道山梁,从酿酒人那里寻来的。 

结婚后,母亲来深帮我带孩子,父亲一开始执拗着不肯来,母亲充当了我的说客,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动父亲的。我们忙于工作,无暇顾及他和母亲。在深时,他每天打发时间的事情就是看电视,父亲常常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瞌睡。

父亲于我,常常是沉默,只有每晚吃饭时,端起酒杯,才会将有限的交流融于酒杯之中,才会不显得那么生分。

母亲说,父亲在深不怎么喝酒,怕影响到我,我想起很多年轻,那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的汉子。

来深的第三个月,父亲就回老家去了。

我送他去火车站,他一个人走进安检,提着包、背微弓,步履有些蹒跚,看着他孤孤单单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有些凄凉。

父亲一个人在家里种橙子,他在电话里跟母亲说他已经会做饭了。

春节前,我们特意提前回家,看到母亲和我们一家三口站在门口时,父亲格外的高兴,他竟然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

晚饭的时候,他拿出一瓶紫砂大曲,要给我倒上,我问不喝散装白酒了?父亲讪笑着说,这酒柔,不伤身,我们这儿都兴这个。

一杯酒下肚,不知道是岁月的沉淀,还是这酒要比高粱酒柔和许多,竟和儿时的感觉不大一样,像极了眼前的父亲。那天晚上,母亲炒了几个菜,我们父子俩整整的喝了一瓶酒,父亲越喝越高兴,开始跟我絮叨家里面发生的事情,谁家的橙子今年卖了多少钱,谁家干活时吃了点亏,我们家又占了点便宜。父亲一改以往的沉默,借着酒差不多把一年来的事情都讲了,讲的深情并茂,泪花点点。老婆无法理解我们父子俩这些既无聊又无趣的话题,抱着孩子去看电视了,我却听得很认真。

走之前,我开着车陪父亲去地里摘剩下的橙子,这是他特意留给我让我带回深圳的,化雪的简易土路泥泞不堪,深一脚浅一脚开的很艰难,父亲全然没有察觉这些,他的注意力正放在远处的橙子地,还跟我兴奋的讲他种橙子的技巧。来到地里,父亲坐在田埂外的坡地上,先是仰着身子慢慢的滑到坎下的橙子地里,然后半蹲着从枝干纠缠在一起的橙子树下钻来钻去,不大一会儿,他已浑身湿透,看着满满的两筐橙子,他满足的像个孩子。

走的那天,我们还没起床,父亲就收拾了满满三垛东西装在我的后备箱里,他用剪刀在蛇皮袋子上戳了一个个小孔,密密穿过绳子帮我收的严严实实。

车开动,父亲在路灯下的样子越来越模糊,车转过山梁的时候,我看到我们家的路灯还亮着。

孩子三岁可以上幼儿园的那年,我让母亲回家去了,我们夫妻俩咬咬牙,孩子还是能带的,父亲有母亲的陪伴,我们都会安心很多。

孩子一天天长大,多了些顽皮和好动,太出格的时候,我也会发怒,打骂都有,时常让很生气又很心疼。现在的我慢慢能理解当年的父亲,爱之深恨之切,在缺乏有效的传递方式时,那种爱恨交加,咬牙切齿的感觉。

宜昌深圳相隔千里,但每年的春节我是一定要回家的,为的就是和父亲喝上一杯,听他絮叨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每当车开过西陵峡那一弯又一弯的山岚时,我就知道家近了,我的脑海里翻涌的就是山那边的山脊上,有一间冒着青烟的土砖房,房里母亲正忙着张罗一桌子好吃的饭菜,父亲拿出一瓶酒来,对着门口的亮光,小心翼翼的拧开酒盖。每每想到这儿,我的内心就会忍不住的欢腾起来,而脚下的车也会不自觉的跑的更快。

诗文达意,美酒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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