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哒”,这时越军阵地上传来了机枪扫射的声音,同志们迅速就地卧倒。不多时,队员们头顶上传来我方炮弹“嗖、嗖”飞过的声音和在落在越军表面阵地上“轰、轰”的爆炸声。此时火力连的官兵正在按事先的协同计划,用猛烈的炮火进行掩护和压制性射击,以保障特侦1连前出执行任务的同志们能够安全撤离。大家心里都明白,抓住了俘虏只等于完成了任务的一半,只有将俘虏安全押回连队驻地才算彻底完成任务,虽然前半段的任务完成得比较顺利,但能否安全撤回驻地还是个未知数。
有了强大火力的掩护,指挥部通过报话机下达了“撤离”的指令,这时排长蔡保华命令王龙奎待我们的人员和俘虏下撤后迅速封锁主通道(抓捕队上到石崖以后,都是顺着接应二组开辟的这一条通道走的),以防止敌人顺路追杀过来。封通道需要王龙奎最后一个离开越军阵地。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身处枪林弹雨的环境,在敌人阵地前多滞留一秒钟就有一秒钟的危险。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战场之前他就把这个问题考虑过了,面对炮火连天的战场环境,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他一心只想着迅速将通道封锁,然后能够活着回到战友们中间。
绊发雷和压发雷
按照作战计划的要求,封锁通道必须至少要布设好三道地雷,且每道地雷的间距都在十五米以上。三道雷其实就是三颗雷,这三颗雷在抓捕队第二次上到敌人阵地选好潜伏位置后,已由接应二组的王龙奎、邵小龙和张吉元三个人在后边埋好了,同时插了六个小旗子做好了标识,只是没有连接丝线。地雷成花三角配置,分别埋在通道的两侧,路东埋两颗,路西埋一颗。布雷和排雷同样都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炸伤甚至炸死。身置枪林弹雨的环境,尽管很危险,但他也不敢有半点马虎,小心翼翼地将三道绊发雷的挂钩跨过通道,和另一侧已插在地里的三根铁杆上的铁环连接好,并将六个小红旗全部拔掉插在自己的裹腿上(旗子必须带走,如果留在原地,敌人发现后会引起警觉,埋雷就失去了意义),才顺着通道三步并作两步地追赶前边的队员。刚赶了十几米,猛然“轰”的一声巨响,倾刻间山摇地动,一发炮弹在他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爆炸了,巨大的气浪将他推倒在地。危急时刻,他顾不得多想,一头扎进乱石丛中。“轰、轰”,又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瞬间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他以为自己是被炮弹炸中了,摸摸脑袋还在,摇了摇身子还能动。此时,组长蔡保华也以为他被炮弹炸中牺牲了,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边爬了回来。朦胧中他看到蔡排长嘴不停地张开像是在喊叫他,可他耳朵除了响什么也听不见。他向蔡排长挥了挥手,排长一把将他从乱石丛中拉了出来,看了看并没有负伤,二人迅速就地卧倒,准备先观察一下战场情况,然后再做决断。
事后王龙奎和我回忆起这段场景时,重复了好几遍说到:“打仗之前看到或听到‘枪林弹雨’、‘战友之情’两个词,由于没有切身经历,感受不是很深刻,经过这次战斗,我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它的深刻含义。人最重要的是生命,且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万一当时被一颗子弹或一片炮弹皮击中身体的要害部位,今生就很难再生活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了。谁都知道,战场上距离敌人越远相对越安全些,本来蔡排长已经先于我撤离敌人的前沿阵地一大段距离了,完全可以指挥本组队员继续往下撤,但是听到爆炸声后看不见我赶上他们,出于战友情兄弟爱又爬回来找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就是战友情,这就是兄弟爱,生死之间见真情,蔡保华排长是我一生之中永远也忘不了我的好战友好兄长。”说到这里,王龙奎几度哽咽,两行滚滚的热泪流了出来。
凯旋归来(左王龙奎,右蔡保华)
雷窝
往悬崖下吊运俘虏(录相截屏)
虽然当时雨停了,但接近傍晚天黑路滑,两个人趴在那里看了看附近再没有炮弹落地,迅速起来连滚带爬沿着雷场通道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撤,不多时就来到了悬崖顶上。由于这时捕俘组、接应一组正在协助保障组的同志们用绳子往下吊运俘虏,枪声还在一阵紧似一阵地响着,在悬崖顶上多暴露身体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情急之下,王龙奎没有多想,纵身从悬崖上跳了下去。由于刚才被炮弹震得耳鸣头蒙,再加上悬崖高,身上带的武器弹药还不少,跳下去的时候身体前倾重心前移,导致落地时脚没有先着地,而是整个上身向前重重地摔了下去,身上斜背的雨衣从头顶上摔出老远,顿时他感觉天旋地转,脑袋更加发蒙了,又一次差点失去了性命。
人在紧急当中求生的欲望是非常强烈的,也许是王龙奎命大,接二连三的打击没有伤了他的性命。他挣扎着睁开双眼看看自己还活着,强忍着伤痛爬了起来,感觉浑身上下都钻心地痛,门牙被枪管磕掉了半个,满嘴鲜血直流,身上多处擦破了皮。这时保障组的同志已将俘虏用绳子吊运到了石崖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因为这里相对安全多了。副指导员李云给大家简单地强调了一下注意事项,各组组长查了查本组的人员,就轮换抬着俘虏,按顺序沿通道继续往回撤。王龙奎咬着牙强忍着伤痛,一瘸一拐地跟着战友们过了河。
有意思的是,时隔四个月后连队派出的第二批侦察队员又从该处攀崖而上,执行抵近潜伏任务,发现他们当初固定的攀登绳子还在,很显然,越南鬼子这段时间没有到此处活动过。队员们捡到了王龙奎丢失的雨衣,给他带了回去。87年7月份,王龙奎当初撤退时封锁雷场通道布好的三道地雷,时隔八个多月后还炸死了1名越南鬼子。据前哨排观察,当时有2个越南鬼子从战壕里出来往下走,突然走在前边的1个触动了绊发雷,爆炸的地雷当即将这个鬼子撂倒在地,后边的1个鬼子吓得连滚带爬迅速逃回战壕。被炸倒的鬼子在那里躺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再动一下,应该是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死亡了。越南鬼子从战壕里打了一阵乱枪后,看看对面我军没有任何动静,才从战壕里出来3个鬼子,拿着一块白布将被炸死的鬼子抬了回去。
这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怕暴露目标,在出发时照明设备就全部上交了,即使带着也不敢用,只能黑摸。震耳欲聋的枪炮声还在此起彼伏地响着,偶尔借着炮弹爆炸的亮光能隐约地看到周围的树和石头。此时,躺在担架上的俘虏嘴里大口大口地吐出了一些红色的液体,由于天黑大家看不清,都以为是因为挨了两枪在吐血。大家担心俘虏会死掉失去利用价值,都在设法关心他的身体,甚至胜于我们的同志。军医力所能及地进行了一下处理,队员们继续抬着俘虏往回撤(事后通过审讯俘虏得知,当时吐得是高梁面糊糊)。因为两侧都是雷区,且山高路滑,前面引路的人必须小心地抚摸着我通信兵事先布设好的电话线,后面的人像盲人一样拉着前面人的衣服,一个跟着一个七拐八绕,一会儿爬坡一会儿下沟,一会儿又沿石崖行走,艰难地一点一点往回撤。因为石头上没法埋雷,有石头的地方大家尽量都踩着石头走,这样会相对安全些。大家觉得没有牺牲在敌人的战场上,如果倒在了我方的雷区,就太得不偿失了。因为我方的通道最多只有一米宽,前面抚摸电线的同志不敢用力扯,否则电线就会偏离了原来的安全路线,后面的人就有可能会触雷。就这样,从抓获俘虏到回到连队阵地大约三公里的路(直线距离五百米左右),足足走了有五个多小时,队员们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被捕的越军俘虏陈文忠
左臂和左腿根被打伤的俘虏(录相截屏)
胜利归来(大队政委陈树川拥抱六班长路俊友,左边露着半边脸者是五班长陈亮,二人都是老兵,一等功荣立者)
累极了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