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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茹茹 我的爷爷叫范成全，退休前是金盆小学的校长，所以村里人基本都称呼爷爷为“范老师”。爷爷出生在1936年，日本人祸害内蒙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他说见过日本人，还记得他们报数说的日语，时间久了只记住一到十怎么说，他教给了我和妹妹，我们俩颇为兴奋地念叨了好几天。爷爷也当过兵，具体情形我没有问他，小时候对爷爷的事情不太关心，很少缠着他讲述年轻时的事情，只有一次趁着他和我娘娘（我们这样称呼奶奶）高兴的时候，问了问两位老人是怎么认识的，当然从老人的嘴里也听不到满意的答复。我觉得爷爷年轻时肯定有很多故事，可惜他去世的太早，而我又醒悟的太晚。 爷爷很有才，在我心里他和村里别的老人是不一样的，他除了和其他老人打麻将消磨时间以外，还会戴着黑框老花镜看厚厚的书，他会写毛笔字，会给家里写对联，厨艺也不错。 爷爷很勤快，基本上是家里起得最早的。尤其是冬天，爷爷起来会生好炉子，摘下厚厚的棉窗帘，收拾妥当，等家里暖和了，娘娘才会起来。我们之前养了十几只羊，羊羔子出生基本都是爷爷照看。我记得一次半夜时候一只羊生了双胞胎，可是大羊只懂得照顾一只小羊羔，另一只不管了，可怜的小羊羔差点冻死。还好爷爷发现及时，抱回家里，给它擦干身子，放在火炉旁暖着才让它活过来。 爷爷脾气比较差，尤其是醉酒之后，和娘娘经常吵架，对待他的子女也很严厉，所以家里人都有些怕爷爷。越是怕越容易忽略，我从来不记得爷爷有庆祝过自己的生日，大家会在八月十五给娘娘过生日，可是从来没有人给爷爷过生日，他也没有说过哪天是自己的生日。遗憾的是我们再也没有机会给爷爷过生日了。 但是在我的记忆里，脾气很差的爷爷基本没有冲我发过火，更别说打骂了，因为爷爷一直很疼我。 刚记事起爷爷没有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因为他总在外面干活，很少出现在家里，所以翻翻我小学四年级以前的照片，鲜少出现爷爷的身影。四年级以后爷爷不出去干活了，可是父母外出打工，我成为留守儿童留在爷爷娘娘身边，从那以后爷爷的形象才开始清晰。 爷爷的爱是笨拙的。娘娘外出了一个星期，爷爷知道我喜欢吃土豆，他就一直给我做土豆：土豆丝、土豆片、土豆块，换着花样来。中午是新鲜的，晚饭就是热剩下的。天呐，整整一个星期我的食谱就是土豆，我也不敢和爷爷说已经吃腻了，只是当我看到娘娘的时候喊着说：“这几天咱们别吃山药了”，爷爷听了嘿嘿的笑了。 爷爷的爱是温柔的。冬天的假期睡在热乎乎的炕上真舒服，我总是赖着不起来。爷爷第一个起来，生火生炉子，收拾好了娘娘起来做早饭，早饭好了我再起来。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是醒着的，为了在温暖的被窝里多躺会儿，会假装睡着，很多次我偷偷听着爷爷奶奶谈论我。这时候爷爷会坐在炕边，手指轻轻地抚过我的眉毛、眼睛，然后和娘娘说：“这个娃娃真是个鬼灵精。”成年了的我，每当回想起这个画面，都会泪流满面。爷爷啊，你知道吗，从你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这么深情地抚摸我，那么热情地夸奖我了。 爷爷的爱是高调的。小时候的我特别喜欢看书，限于村子里的条件，没有什么书可以看，小学校里有几架书，开放了一段时间又关闭了，我对那个小小的图书馆念念不忘，爷爷为了我，找到管书的老师，凭借退休了“范老师”的身份硬是给我借出了书看，还会逢人就说：“我这个孙女就喜欢看书。” 爷爷的爱是强势的，他会尽力保护孙女，避免可能发生的任何危险，可是年少的我们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并不能体会到爷爷的良苦用心，有时还会把关心当做负担。初中来呼市求学，难得回老家，在城市里的我特别想念老房子后面的大山，想念在山上看到的风景，想念山风吹拂脸庞的感觉。所以假期回去后，尽管爷爷告诫说山上有蛇，不许上山，我和妹妹还是偷跑出去爬山了。刚爬到半山腰我们突然听到遥远的呼喊声：“茹茹，妮妮……”原来是我的爷爷站在大街上，对着山呼喊我们的名字，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居然能喊那么大声。我当时想估计全村人都听到了，又羞又怕，我俩赶紧往山下跑，下去当然免不了一顿批评了。 爷爷的爱是深沉的。假期回爷爷家住几天的我，说是看望爷爷娘娘，其实主要是想和妹妹玩儿。知道我要回来，每次爷爷都会提前出门接我，从家里到街上并不远，只需要走两百多米的一条巷子，尤其对跑跑跳跳的孩子来说，更是不长一截。但是那年爷爷肋骨受伤了，走路特别困难，他应该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挪着步子走过那条巷子去接我，结果下了车的我只顾着和妹妹说说笑笑往前走，没有等一等爷爷，剩下他一个人又慢慢地挪着往家走。爷爷啊，如果还能有一次机会，让我再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抓着你的手，扶着你，咱们一起慢慢地走回家。 那时候我还是太小了，不懂得自己生活在爷爷满满的爱意里，更不懂回馈爷爷。高一假期回老家，爷爷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但我还是没有太在意。有一次家里只有我们俩，爷爷和我说起了我爸爸，我至今记得那会儿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暗了下来，我们没有开灯，就着微光真情流露的爷爷流泪了，气氛变得有些凝重，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和爷爷继续这个话题，只好敷衍几句出去了。那应该是我和爷爷相处的最后时光了。无法想象我走了以后坐在黑暗里的爷爷内心在想些什么，他是不是对我很失望？爷爷啊，我多想重新回到那个场景里，坐下来和你好好聊聊天，好好了解你的生平，你的情感，和那属于你的故事。 2005年，那是高二的暑假，在学校补课的我收到家里的信息，爷爷去世了。消息太过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只能悔恨自己只顾着学习，为什么不多关心爷爷，不多给他打打电话，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他疼爱的孙女竟没有在病榻前照顾过一天。对不起爷爷，孙女现在长大了，懂得怎么关心亲人怎么照顾家人了，可是您不在了。这么多的遗憾和悔恨只能化作一笔一划带给您，如您泉下有知，一定要原谅孙女。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该文作者1989年生人，十二岁以前生活在察右中旗金盆乡，后一直在外求学，目前在呼市工作。 【本期幕后】 策划：安强 编辑：楚楚 校对：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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