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的路,读过的书,苟且过的生活, 都记在这里。 「配图:父亲栽种的山楂树 @开哥随手拍」 离开七年,并不长,却也不算短。 故乡的变化还是远远超越了我的想象。 1/ 稍微大于父亲年纪一点的伯父叔叔辈们大部分都做了泉下人。个别几位80多岁90高龄的大伯们,也都进入『返童期』,已经不认识我是谁,甚至已经不认识自己是谁了。 但他们淳朴热情的底色还在,他们会指着横放在墙边的老梨树的树干,请我坐下,一点不比去他们家里时候指着一把椅子或烧的热乎的火炕让我坐缺少丝毫诚意。 只是,他们面对一个在他们眼里长大如今也已人到中年的孩子,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中年孩子是谁。 老年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面对此情此景,心里仓惶而又悲伤。 自然想起李白的诗歌: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想到有一天我自己大概率也会如此,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又有一些恐惧。 2/ 看到村庄的空,我想起鬼屋或者鬼城这样的说法。 村庄的空,表面上看是人去屋空,实际上是现代科技与文明之光照不到这些角落,这里接近荒漠化,是一种远离文化的空。 当然,村庄同样被电视和手机占据,除了地方频道的天气预报之外,唯有那些娱乐八卦的信息,成为留守村民消磨时间的最佳方式。 另有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依然是沿袭古法旧制——赌博。依托手机进行的斗地主、抢红包一类,是属于时尚派。 现实中麻将与斗地主占据乡村实力派的大部分时间,这同样是延续时间比较长的赌博方式。 还有一种娱乐化色彩比较浓郁的赌博方式,是掷骰子。看过武侠小说的,基本都知道这大概是怎样一种赌博形式。 参与掷骰子的,上有年近80岁的伯母之辈,中有年过花甲的婶子、嫂子之辈,下有二十、三十几岁的弟媳妇、侄媳妇之流,夹杂着极少数固守村庄的叔叔、哥哥、侄子们。 大家环围一起,或站或坐,嘴里喊着『三五四五六』、『俩眼一瞪』、『豹子』……诸般呼唤好点数的术语,现场热烈而混乱,不时响起因为掷出臭点的叫骂声。 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是唐代大诗人温庭筠《新添声杨柳枝词》中对这种赌具的诗意描绘。看到入骨相思一句,才知道赌博上瘾确与相思入骨有得一拼。 此时的乡村,就是在这种杂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吆喝和叫骂声中,稍微显得有那么一点生气。 即便这样一点生气,也很快被夜晚的沉静掩埋,偶尔传来一声寂寞的狗吠,清晨却再也听不见曾经此起彼伏的鸡鸣。 村庄空空荡荡,空的让人心慌。 3/ 上小学五年级的外甥女说,村里要是有一个能一起玩的小伙伴,我就不会去玩手机。 她说跟她大姐(堂兄家女儿,初一辍学,每天手机相伴)玩也没劲,她除了看电视就玩手机。现在不念了,更是没别的事,整天刷快手。 她说,全班35个同学,都玩手机,别人都玩吃鸡我不玩,还有的刷抖音,刷微博,刷快手的多,王者荣耀排第二了。 她说她在快手上看小说,说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名字,我没听说过,也记不住。 她说那小说快到最后了,她看完就把快手卸了。 实际上,她放学后还是找各种机会和理由,拿过手机玩上一会,嘴中不时就所看内容进行评论。 母亲认为外甥女看的和说的都没什么正经东西。 现实如此,母亲概念里的正经东西断然不会对孩子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短视频等网络内容对孩子的吸引,归根结底并不是孩子的错,而是错在这个时代。 当成人都被手机裹挟,一个专注力和选择判断力都正在形成中的孩子,他们哪里有抵抗力! 4/ 春播之前,村里留守的乡亲们都在准备种子、化肥、除草剂一类春播必备物料。 小时候村里随处可见的农家肥料堆,早已经绝迹。 走过田地,除了被各类大棚占据的地方,能够用来耕种的土地越来越少。已是春播在即,很多田地依然还是秋收后的模样,去年的庄稼茬子依然长在田垄间。 父亲说,春播时候这样的地就直接翻种了,基本上就是靠化肥和除草剂来维持,人省事了,种出的粮食没有粮食味,越来越难吃。 好一点的,会把土地提前翻弄,耕耘耙平,播种时候也依然靠化肥来替代曾经的农家肥。 地都没什么肥力了,不上化肥,什么都长不出来。父亲在乡村是公认的勤快人,如今因为大势所趋,也多年没有侍弄农家肥了。 我知道父亲是不甘心用化肥糊弄土地的,可是,他无力坚守。化肥、除草剂势如破竹,如今乡村的土地再也长不出带有清馨米香的粮食。 从父亲无奈的表情里,我感受到父亲的无助与寂寞。 彻底失去肥力的土地,不是走向贫瘠,而是走向死亡。 土地死了,村庄必然了无生机。 面对此情此景,谁都无能为力。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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