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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几天有朋友问我，看没看过张艺谋和杨凤良导演，巩俐、李保田主演的电影《菊豆》，能不能推荐一下。 我觉得挺奇怪，因为据我有了解，这位朋友是看过很多电影的电影爱好者，怎么会没看过1990年的《菊豆》呢？ 因为这三天一直说那个小学生的事，没来得急聊这部电影。 《菊豆》在我的记忆中是和《红高粱》一样，属于老谋子教科书式的影片，因为有杨凤良导演的加入，《菊豆》拍得不像《红高粱》那么图片化、虚幻化，在镜头叙事上更加有现实感。 我总记得，我是在影院看的这部片子，可是我查了一下才知道，应该是我记错了，这部片子根本就没在中国大陆上演。应该我当时看的是盗版，那就是90年代后期看的盗版VCD。 这部片子的出品方是日本德间书店、日本德间文化交流公司、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中国电影输入输出公司，西安电影制厂协助拍摄，是一部中外合资的产物，1990年4月21日在日本东京首映。发行方是美国的独立片商米拉麦克斯影业，这家公司1993年被迪士尼并购了，专门负责发行艺术性较高或较冷门的小众电影。另外一家发行商是，日本大映映画株式会社，是日本德间书店的子公司。可以看出那个年代中外文化交流的程度之高。 这部电影没有在中国上映的原因是涉嫌丑化中国人、丑化中华文化和画面暴露低俗，那时还有低俗这个词，叫黄色，东北民间叫有点粉。 其实这是一种误解，这部电影的剧本改编自刘恒的小说《伏羲伏羲》，当时小说还没出版，先拍了电影，刘恒自己改编的。看中这部小说的原因是，小说《伏羲伏羲》借用古希腊著名悲剧《俄狄浦斯王》中的构思，有西方人可以理解的精神元素。古希腊神话《俄狄浦斯王》”是一个“杀父娶母”的乱伦故事，具体内容我们后面再说。也有可能说不上，那就放到明天。 可能没有人多少知道这个古希腊变态的神话，但大多数人都知道这样的一个谜语：“什么动物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这个谜语就出自这个变态的神话。 还有精神分析学创始人弗洛伊德的“恋母情结”理论也是缘于这个神话。而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于公元前427年根据这个神话所创作的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到现在也无人能超越。 2 先说说《菊豆》拍摄的大背景。 其实，老谋子拍这部片子的时候是有野心的。 1987年老谋子改编了中国元素十足的莫言小说《红高粱》，获得了第3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等一系列的大奖，1988年拍了带有西方穿越剧色彩的《古今大战秦俑情》，获法国巴黎奇情动作电影展大奖。 那时的老谋子就像前几年的董明珠一样，认为他能让中国电影走向世界，使命感爆棚。 但电影这种文化艺术产品与工业品不一样，文化产品不能只讲中国制造，要有能和西方人交流的通道，就要借用西方人所熟悉的套路，让西方人看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味道，电影本身就是通过观影者进行两次创造的工业产品。而小说《伏羲伏羲》中古希腊神话元素是西方人再熟悉不过的了。就是把西方神话的瓶子拿来，在里面装上“红高粱”的酒。 这样就可能获得更多的国际大奖，用这个“瓶”把中国的“酒”卖到外国去。 3 不过，《菊豆》国际上的收获还是不小的。 1990年获第43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提名，第35届巴利亚多里德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穗奖、观众评选最佳影片奖； 1991年获芝加哥国际影电影节最佳影片金雨果奖； 1992年获夏威夷电影节伊斯曼梅达最佳摄影奖和拉丁美洲影评大奖。 更重要的是《菊豆》杀入了1991年第63届奥斯卡金像奖，获最佳外语提名。 如果中国人看这部电影，它是一部反传统礼教的电影，它揭示了中国传统伦理道德对人性的扭曲，在这里几乎每个人都无法幸免。 更可悲的是，作为一种腐朽的传统文化，它可以陈陈相因，代代相传 。 从中国传统文化的角度来讲，这部片子是对宋明理学“存于理灭人欲”控诉。从更深层次讲，电影无情地展示了人性的追求与无人性的社会和文化之间的巨大冲突，这也是电影的现实意义。 4 电影讲述了上世纪二十年代，发生中国西北一个偏僻封闭小山村大染房里杀父乱伦的故事。 这里的大染房是故事发生的场地，是人物的舞台，也代表中国传统文化，或者说传统都不需要有，就是中国文化。理解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电影是以大染房被烧、化为灰烬结的尾。 大染房的主人叫杨金山，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财迷，也是当地杨氏家族同辈中最年轻的一个，比较悲催的是，这支杨氏香火不旺，同辈人没生出一个男童，有断宗绝户的危机。 电影拍得很细，在杨金山高墙大院的染房边上就是杨家的祠堂，这也说明杨金山的先祖在杨氏家族中的地位之高。 祠堂里有两副对联，作为背景在影片里一直被镜头强调。 第一幅：“任斯文而从祀道绍先儒，编解字以成书谋遗后学”。 杨氏历史上有个著名的人物叫杨时，是北宋大儒、程朱理学奠基人二程（程颢、程颐）的四大弟子之一。他上承二程，下启朱熹，是“存天理、灭人欲”程朱理学的中坚力量和关键人物。 杨时著有《解字说》，对联上的“编解字以成书谋遗后学”说明这是杨时后代中的一支，所要传承的也就是“存天理、灭人欲”程朱理学。一个关键的问题是，人欲都灭了后代从哪来。结果这支杨氏面临着绝后的危机。 更有意思的是，被家族寄以厚望的杨金山还是一个性无能者，可怕的是，他愚昧到了不知道性无能就不能生孩子的程度，并把责任怨到了女人身上，对女人进行性虐待，先后折磨死了两个女人，又花大价钱卖了年轻漂亮的第三个女人，这个女人叫菊豆（巩俐演）。 杨金山的大染房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他收养邻居家死了父母的一个男孩。为了不让这个外族人继承家产，两人以叔侄相称，取名杨天青（李保田演）。其实杨天青只是一个不花钱的穷力，杨金山对他的关心程度还不如一头驴、一匹马，还不时埋怨杨天青吃了他三十多年的饭。 在杨天青出门跑生意的三个多月中，杨金山买回来了他的小婶子菊豆。 在这个大染房里就住了这样两男一女，一对没法正常夫妻生活的夫妻，一对没有亲情关系的叔侄。 年轻漂亮的菊豆激发了杨天青压抑了三十多年的性欲，杨金山因为性无能对菊豆的性虐待又唤醒他的同情心。 在女人被视有牲口、生育工具的年代，得到一个男人的同情几乎是不可能的。这种同情点燃了菊豆内心的渴望，这种渴望是对命运的抗争，也是对命运的蹂躏。在菊豆挑逗下，厚道、懦弱、生理不阳痿而心理阳痿的杨天青和这位名义上的婶子发生了恋情。 性欲代表人性中的自然属性，同情代表人性中的文化属性。当人生活在一个人性被传统伦理道德全面压抑的“大染房”里的时候，一切都将是人性扭曲的产物，包括房事，包括孩子。最终结下了恶果，就是最后无意间害死名义父亲、故意杀死亲生父亲的杨天白。 祠堂里的第二幅对联是：“积德胜遗金，守身如执玉。” 这幅是对第一幅对联的一种嘲笑。杨金山不但不积德，还惜金如命。杨金山的命就是他的染房，而染房代表了传统，是电影里解决一切事儿的原则——按祖宗的规矩办，包括年轻的女人死了男人，也要守身如玉不能再嫁。可在杨金山要没有死的时候，菊豆就已经给他带了绿帽子。这不但是对杨金山的讽刺，更是对传统礼教的讽刺。 关于电影的故事情节和所表达的寓意以及与古希腊著名悲剧《俄狄浦斯王》的对比，我们明天再聊，今天的太长了。 需要说明的是，这部电影是有现实意义的，里面的传统只是一个壳，老谋子要往里装的也是新酒，就是人性的追求与无人性的社会和文化之间的巨大冲突。 大概是老谋子觉得《菊豆》没让他把老瓶装新酒的理念表达清楚，1991年他改编了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拍摄了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 不过《大红灯笼高高挂》用女大学生和老财主的悲剧故事说明了，新酒根本装不到老瓶里去。然后，1992年他拍了《秋菊打官司》，不服。当1994年拍完余华的《活着》之后，他服了。也就是那个想挣扎的张艺谋死了，开始拍商业电影。在完成商业大片《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之后，老谋子又有点贼心不死，拍了严歌苓的《金陵十三钗》和《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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