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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戏中，围绕着东吴招亲的剧目不少，如《美人计》、《隔江斗智》、《甘露寺》、《龙凤呈祥》、《回荆州》、《截江夺斗》、《祭江》等等，其中主角自然是少不了孙权的妹妹孙夫人。不过，孙夫人究竟叫什么名字，至今仍是众说纷纭，较权威的说法来自罗贯中的《三国演义》，说 孙坚只有一女，姓孙名仁．大约是“仁”字韵太窄，戏剧《隔江斗智》将孙仁更名为孙安，便押韵多了。后来，《龙凤呈祥》和《美人计》等剧目大约是为了使韵更宽，又给孙夫人找了一个名字叫孙尚香，“香”属下平音七阳韵，用京剧行当的话来说是落字张嘴，荡气回肠，自然更适宜表现人物命运的大起大落。三国故事中女人的章节实不算多，以表现英雄美女见长的戏剧只好以虚构编造。如貂蝉本来史无记载，据《三国志·吕布传》，“（董）卓常使（吕）布守中阁，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不自安”。这位与吕布私通的侍婢，跳上舞台嗣后又写入《三国志平话》变成了貂蝉。很快，围绕着她的故事使有了《凤仪亭》、《连环计》和《斩貂》等剧目。试想，对于一位史无记载的貂蝉尚且粉饰至此，那么，对于史有记载的孙权的妹妹孙夫人，各类文艺作品的刻画自然就更加不遗余力了。 那么，东吴招亲的真实背景究竟是如何呢? 据《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载，赤壁之战后，先主(刘备)表琦为荆州剌史，又南征四郡…琦病死，群下推先主为荆州牧，治公安。权稍畏之，进妹固好。先主至京见权，绸缪恩纪”。看来，孙刘联姻．绝非东吴方面的阴谋，只不过是因为孙权见刘备南征四郡得手，刘琦死后又被属下推举为荆州牧，势力见长。孙权担心刘备羽翼丰满后与自己分道扬镳。为了笼络刘备继续与自己一道和曹操抗衡，于是便“进妹固好”，刘备亦欣然应允，“至京见权”。“京”即今镇江市，刘备亲赴 镇江拜会孙权相亲，相亲的结果又是“绸缪恩纪”，这哪里像东吴招亲的系列剧目所表现的周瑜欲夺荆州便借招亲之口加害刘备的故事? 事实上，当时周瑜确曾建议孙权将刘备弄到吴国，以“美人计”“娱其耳目”，使其和关羽张飞“各置一方”，以便日后“挟以攻战”，只不过孙权从当时尚需共同对付曹操的大局着想，没有采纳周瑜的谋略反而“进妹固好”。应该说，在曹操磨刀霍霍扬 言随时准备南下报赤壁之仇的形势下，孙权的这一策略是有远见的。而《龙凤呈祥》和《甘露寺》等剧目却将孙权这一真诚的联姻写成美人计除刘备夺荆州的通天大阴谋，进而又写诸葛亮早已识破东吴阴谋，特派赵云率五百兵丁随行保护刘备并授干赵云三条“锦囊妙计”，隔江斗智，跌宕起伏，戏倒是做得热热闹闹，只是剧情离史实远了。 首先是吴国太甘露寺相亲，当时，哪儿有甘露寺呢? 据明版《镇江志》和《北固山志》记载，北固山上的甘露寺系唐宝历年“李德裕建”。三国时期，山上未建任何庙宇。而且，当时相亲的也不是吴国太，吴国太死于建安七年（公元202年)，而孙刘联姻则在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也就是说,吴国太死后七年，刘备才娶了孙权的妹妹。吴国太不可能去相亲决定女儿终身大事，相亲的应该是孙权。“长兄为父”，在父母亡故兄长(孙策)早殁的情况下，能够作主将妹妹许配给刘备的只有孙权。孙权当时对这样一位被众人推举为荆州牧，又有关张效命诸葛亮扶佐且有一定军事实力的妹夫是满意的。只是他那“才捷刚猛有父兄之风”且尚处青春年少的妹妹对已年过半百的刘郎是否满意，那就另当别论了。 史依弘演唱的《龙凤呈祥》选段：昔日梁鸿配孟光孙夫人非平常人家女子，她上有孙策孙权多位兄长，自小骄豪性情刚烈，不喜读书不习女红却乐于使枪弄棒挥刀舞剑。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写她新婚之夜就在洞房设置“枪刀簇满，侍婢皆佩剑悬刀立于两旁，吓得刘备魂不附体”，看来并非小说家言。《三国志·蜀书·法正传》也有此类记载，说孙夫人“侍婢百余人，皆亲执刀待立，先主每入，心常凛凛”。连去洞房见见娇妻还“心 常凛凛”，这哪里还有温馨和柔情可言? 当然，这些仅仅是刘备与孙夫人的宫闱隐私，后人不便深究也无法深究。至于平日，骄横不可一世的孙夫人则更是嚣张。《云别传》说她：“骄豪，多将吴吏兵，纵横不法”；《江东杂记》也记载她“走马射猎，从骑横行乡里”，有胆大者上前劝阻孙夫 人一伙射猎不要践踏农田青苗，孙夫人不仅不听，反而“怒而斥之”进而“鞭而逐之”。刘备闻知此事，摇头莫可奈何地求教于诸葛亮。诸葛亮谋兵布阵指挥作战虽有鬼神不测之术，但对年轻气盛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孙夫人亦是束手无策。但是，不防范不行，桀骜不驯的孙夫人含有多种不可预知因素，惯于使枪弄剑的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和刘备斗嘴，气头上来就会给刘备顺手一刀，“生变于肘腋之下”。不过，防范孙夫人生变确乎很难，诸葛亮苦思冥想也只有建议刘备派赵云管理宫闱内务这一消极办法。于是，“先主以云严重，心能整齐，特任掌内事”（《赵云列传》）。这个“掌内事”的差事可真苦了赵云。对方是主母，出入扬长而来扬长而去，从不和谁打招呼。赵云稍一过问，轻则扭头不理，重则大声叱责。赵云苦不堪言，便去找诸葛军师。一直对约束孙夫人苦无良策的诸葛亮这次倒是想出了一个歪点子，即叫赵云常去张飞面前诉说孙夫人如何经常“轻侮主公”，一直对自己的结义大哥忠心耿耿的张飞自然大为不满，于是便想教训教训这位嫂夫人为自己的大哥 出口恶气。一次，孙夫人所带的东吴家丁在城里耀武扬威与人争市，诸葛亮闻之便教人传话张飞并 “以言激之”。张飞大怒，便亲自带人不问青红皂白将孙夫人的几个东吴家丁悉数捉住脱光上身绑在街上狠狠地鞭打了一顿。家丁回府后对孙夫人哭诉张飞如何如何。孙夫人火冒三丈立传张飞，威胁说打她的家丁就是轻侮了她本人。张飞环眼一睁却说这几个狗家丁早就该打，因他们常仗势欺人轻视众将，有时甚至还背后议论他大哥的短长，并指桑骂槐地警告今后谁若胆敢怠慢他的大哥他就要谁的脑袋。说毕便扬长而去．孙夫人生平还未受过这等气，于是便去找刘备哭闹，说三叔欺人太甚。刘备早已从赵云处得知这是诸葛亮有意使张飞去打打孙夫人威风为自己出一口窝囊气，暗暗叫好之余又假意劝告孙夫人说“吾和二弟三弟桃园结义，情同手足，三弟性情暴烈，且先避之”，至于她受屈之事，“此乃家乃家事，容日后和二弟再议”。当时关羽在场并已窥破其中曲折，便忍不住背过头去暗暗好笑。孙夫人终于明白自己已被桃园结义兄弟捉弄，盛怒之下便扬言要“另择居所”。于是便有了“孙夫人城”。 “孙夫人城”据《元和郡县志》载，“在孱陵城东五里。汉昭烈夫人，权妹也，与昭烈相疑，别筑此城居之。”孱陵即今湖北省公安县，故城位于今县城西侧，不远处便是“孙夫人城”遗址。看来孙夫人和刘备因不和进而“相疑”并最终分居，正史野史均有记载并有地名佐证，是实在有其事的了。不过，惯写英雄美女、花好月圆的历代文人们却不愿接受孙夫人和刘备相疑分居“恩情中道绝”的这个史实，无论是宋评书元杂剧还是明清小说，只要一涉及东吴招亲故事，便无一例外地将孙夫人凶狠跋扈、不近人情的狮吼面目从本质上更换过来，她已被粉饰成一位扶佐夫君并与之患难与共、有胆有识、有情有义的奇女子。后来，她虽被兄长孙权骗回东吴并软禁深宫，但仍“日夜思念皇叔”。猇亭（今湖北宜都城北）之战，听传言夫君阵亡，她使不顾一切地冲到江边，遥向哭祭并投江以身殉夫，成了一位集封建美德于一身的贞烈女子。 可是，历史上真正的孙夫人回东吴之后并没有日夜思念皇叔，更没有投江以身殉夫。她活得十分潇洒。 据《江东杂记》记载，孙夫人尚在荆州之时，由于和刘备琴瑟不和，独守空房的日子居多，虽深闺幽怨抱恨长夜，但毕竞还不敢作红杏出墙之事。后来，刘备远征西川，孙夫人回到东吴，摆脱羁绊便一如脱缰野马，兴头上来便“择健仆而事之”。有人密告孙权，孙权大约是因为自己在这位妹妹的婚事上曾押过笼络刘备的政治筹码，方导致今日剪不断理还乱的尴尬结局，因此，对她的种种越轨行为，也就没过多管束。实在看不过眼时，也只是告诫“玄德尚在，如此行事也须避人耳 目。可是这些告诫对于孙夫人来说只是耳边风，她仍是我行我素独来独往。原来爱好是击剑走马射猎，回东吴后又迷上了饮酒，整日醉态婀娜，择壮汉宣泄情欲。孙权无奈，也就听之任之，任其放荡。 孙夫人死于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其时正是关羽北攻襄樊，孙权派吕蒙趁机夺取荆州之时。是日风和日丽，孙夫人携数名健仆江面泛舟，且歌且饮，想不到乐极生悲，船触矶石沉没，孙夫人葬身鱼腹。其中有几名健仆挣扎着爬上石矶，亦被孙权尽数捕去斩首。数年后，刘备兵伐东吴，兵败夷陵狼狈西逃之际，便有人据孙夫人溺水而亡编出风闻丈夫战死投江以身殉夫的故事来。由此故事为中心情节的剧目《祭江》，至今仍久演不衰。后来，又有人在安徽芜湖西七里长江中的一个石矶上建庙，称灵泽夫人庙，也称孙夫人庙，自然是纪念孙夫人的。清人王昙还煞有介事地写了一篇《石袅矶孙夫人庙碑记》，颂扬孙夫人在此投江以身殉是的壮举。于是，孙夫人终于有了一个大多数人都愿意接受的结局。当然，这是戏说。 戏说有时比史说更有观（听）众——信不信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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