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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红尘心渐远

 泠风思语 2020-12-14

周一专栏:文艺与生活

/高英    书法/孙志锋

身在红尘心渐远

文/高英

近日从图书馆借来丰子恺先生的散文集《写给我的孩子们》,与正上四年级的女儿同看。细细读来,不由心生欢喜,感觉丰先生的文字颇能触动我的内心世界。

无论是在关注童心、童趣方面,还是于细微处现情思方面,我与丰先生在精神上大有共鸣感。由此,我的自恋可见一斑:我这无名小卒,怎能与成就斐然的丰先生相比较呢?

不过,女儿很是赞成我的自恋观点,尽管我在为人母方面远不及丰先生为人父那般宽厚仁慈,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后来聊到丰先生的恩师李叔同先生出家一事,我随口感叹了一句:“我也有半出家的意思了!”女儿一惊,认真地说:“妈妈,你可不能出家,你出家了,爸爸怎么办?我怎么办?”

我笑了:“呵,你爸爸好办(另娶他人为妻就行),就你不好办(只有我这一个亲妈)。”

女儿着急地说:“妈妈,你以后可以到深山野林去隐居,这出家还是免了吧!”

见玩笑开大了,我忙正色道:“这只是打个比喻。我生活在红尘中,却不喜欢红尘中的许多繁琐事儿,现在总想置身事外,这不像‘半出家’吗?再说啦,我又不信奉佛教,怎么会出家?”

女儿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

一个人静坐时,不由想起母女之前的对话来。

对于许多人来说,大概都有过能够在尘世中有所作为的豪情壮志,我也不例外。但是,随着年龄渐长,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能力实在有限,而外部的机缘可遇不可求之后,那种积极入世的心就淡了。

从此,只想退守一方自己的园地,默默耕耘足矣。

于是,人到中年,我的心日趋散淡,选择了退居南山,过着相对清静自在的简单生活。如果不考虑金钱尚寡,还没能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的话,我就几乎没有什么压力可言。

朱自清先生在其著名的散文《荷塘月色》中写道:“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朱先生这几句话,仿若是我的性情写照。这或许与我童年时既会常跟着哥哥们疯跑嬉戏,又会在哥哥们上学后常被锁在家里一个人玩的生活经历大有关联。

现如今我在南山偏安一隅,享受着的便是朱先生文中“独处的妙处”了,许多要在人群中必说的话,都可以不说了;许多应在社交中敷衍的事,都可以不做了。日常我也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时常觉得自己是自由的人,仿佛真的拥有了专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是一个非常自恋的人,喜欢承认自己颇具优点。

在人群中,我热情友善,喜欢付出,会以助人为乐;在独处时,我心远地偏,喜欢安静,能够自得其乐。

遇到投合的人,我就成了话痨,和对方怎么聊都不会厌倦;只是一个人时,我可以整天不说话,长时间足不出户都不觉厌烦。

这样两种貌似截然相反的性情,竟然非常和谐地统一在我的身上,自恋的我不能不说这是优点。本来,人就是立体的人,而非平面的人。大约每个人,都有显性性格特征之外的另外几面隐藏在人格面具之下吧。

例如熟悉我的人,往往看到的是我喜欢融入人群、热情开朗的一面,却不知我还有喜欢安静、善于独处的一面。

常有人善意地劝我勤于外出,多和人交往,那是误以为我独来独往缺朋少友,却不知道,自恋的我从来都不缺朋友,我说的朋友,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常有人担心我孤单寂寞,怕我过于孤僻,那是误以为我没有丰富的精神生活,却不知道,孤单寂寞与我无缘,从小喜欢搁于幻想的我有自己的方式来充实生命空间。

不过,对于别人的关心和善意,我还是心存感激。毕竟,有人对自己善意相劝,也在旁证着人世间的温暖。

自从生活在山脚下,我就拥有了可以每天悠然望南山的方便,能与南山尽情相对,如知己般相守相伴却彼此默默无言。尽管许多时候,我会忘记去望南山。

自从生活在山脚下,我才品出了一些诗词的韵味,如李白为何说“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如辛弃疾为何想“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张九龄为何写“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原来,诸多古诗词所蕴含的情怀,都需要在相对静寂的境遇中方能理解。

从少年时代就相识的老公认为我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一、不热衷于赚大钱;二、总想把好东西给别人。我听了暗叹,原来做到与众不同就这么简单!

一个人反思人生时,我不由惊诧自己的人生前四十年,对于金钱竟然毫无概念!而在四十岁之后,已知道金钱可是好东西的我,依然提不起去赚大钱的兴趣。因此,我选择的写作生活,与兴趣相关,若为赚钱,真的很难坚持下去。有段时间,一想到钱的问题,我就思维枯竭,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这并非说我境界多高,只不过是性情使然,从小父亲对我的骄纵,让我变得相对疏懒,加之身体不够强健,精力不够充沛,只能是知足常乐,温饱即安。

作为女性,我一直不热衷穿衣打扮,对于金银首饰、各类化妆品也没兴趣,日常去理个发都嫌麻烦,心想我要是个男的就不用去理发店,每次自己在家把头发剃剃就算。

附近理发店的老板娘都忍不住说,像我这种只求把头发剪短而既不需要烫染头发又不需要做美发护理的女人,让理发师看不到从我这里赚更多钱的希望,一般人实在懒得搭理!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只要不是第一次去某个理发店,人家为何在给我理发时会越来越潦草敷衍。

在商品社会里,无论是时尚男性还是时尚女性,从头到脚、由里及外,都要仰仗诸多金钱来予以装饰。即使一般人,做个美容、美发也是家常便饭。我偏偏对此兴味索然,与时尚潮流接轨很难。

自觉跟不上时代潮流的我还有点自知之明,便躲到了南山僻静处生活。在这里,并没有人能够深入了解我,对于别人来说我是谁丝毫不重要——这意味着我多了份可以随心所欲的空间:即使我整日素面朝天、衣着简陋也没关系,因而落得轻松自在。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对于大自然的热爱超过了对人世的热爱——目前,我只对人世的真情真爱故事和各种富有创意的人生方式感兴趣。

大自然中一草一木的蓬勃生长,宛如新一代孩童,总能让我感受到关于生命力的种种惊喜;一年四季的枯荣变化,宛如一位哲学家,总带给我关于生命力的种种启迪。

闲来无事,我会把自己走过的人生路反复掂量,竟然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我生活过的地方,多半属于僻静之地:少年儿童时期,家在很偏僻的地方,有水有林;上学的学校,多数也在偏静的地方,草木常现;工作以后,有的单位也在偏远之地,远离城区。

由此可见,我真的与“僻静”有缘。看来,我的人生,就适合在僻静处行走。热闹是属于别人的,我需要的是更多时候,静静面对自己。

想起年少时要指点江山的豪情壮志,我笑了笑;想起青年时满怀浮躁的欲望膨胀,我叹口气;想起曾荒费过整整二十五年的时间,我皱皱眉。

然而,过去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自己仿佛是还没长大就倏忽间开始老去。

好在醒悟得还不晚,好在众里寻他千百度,我蓦然回首,看见了一个更为真实的自己!

我终于放下了所有往事的羁绊,向着那个最为真实的自己执着地走去。从此,我身在红尘心渐远,渐远,渐远……只留下一串文字,作为我曾经来过的痕迹。

2017年4月5日写成纸质初稿;

本文为2017年4月7日电子修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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