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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文.图/高英 一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这句话曾经作为网络流行语而广为流传。 已经人到中年的我还以为这句话只针对年轻人而言，心想我们这代人的友谊就不会随便翻船。补充说明，我是70后。 我一直是穷人，但一直不缺真心朋友，无论故交还是新识里，都有坦诚相待的朋友。 当年读初中，初二我就开始神经衰弱，变得厌学，曾经做过学霸的我成了学渣。在初中三年的收获，不是学习成绩，而是友谊。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和几位同学依然是感情深挚的朋友。 在2012年我父亲突然去世后，我一度万念俱灰，既出于经济层面的考虑又为了静静地休养身心，才搬家到南部山区，在一个举目无亲的环境里生活。 不过，因为我以前任教的民办院校租赁过这里的校区，所以偶尔还会在街上遇到叫我“高老师”的人。 搬来南部山区后，有段时间我做过小学生辅导工作，就又多了些称我为“高老师”的家长和学生。 再后来，女儿上了小学，因为进了班级家委会，由此也结识了一部分女儿同学的家长，现在，女儿的同学也基本认识我。 严格地说，我在这个地方生活，可以说无亲但并非“无故”。 二 买房子的时候，主要是为了省钱，贪图便宜，买了山脚下僻静处的房子。小时候我家的位置就很偏僻，这环境倒也亲切。更何况，那时我已经准备做全职妈妈并抽空写作，需要的就是一份宁静生活。 唯一失算的地方是，这次买房，我从自己因做辅导工作人气很旺的镇西头搬到了镇东头，与原先租房子的地方相距大约至少四五里路吧，本以为民风差不多，却不料民风差别很大。 在镇西头租房子的时候，我住四楼，过着不和邻居打交道的生活，邻居们除了觉得我不爱说话之外，因为那边外地人多，所以见怪不怪，基本相安无事。 到了镇东头，买的房子在底层，邻居们大都要在我家房子周围经过，就不可能完全清静。这一点本来也做好了思想准备。 因为是买的房子，所以就会有在此居住到老的打算。一开始，我们也试图与邻居搞好关系。没有想到这里的个别人喜欢干偷事儿，而民风是对此现象的纵容。 例如，明明可以坦然借用的东西，非得偷着用，你说了还不行。大约他们的心理是，借用欠人情，偷着用是占便宜显得精明。 见我不能入乡随俗，当地的两户人家就带动着其他人想着法儿来整我，把烟头扔进我家花盆里，把花儿摘了哄完孩子扔掷地下，带孩子拉尿在我家窗户底下，鼓励十来岁的男孩女孩肆无忌惮地在我家厨房窗外冬青那里撒尿…… 当时的我既处于丧父的巨大打击中，又处于自己娘家人和自己的老公都不理解自己的特殊时期，本就反感不文明行为的我无处可诉，就采取了愤怒大喊的方式，斥责这些人，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那时，我就像一个泼妇，在孤立无援的境遇中愤怒得像头发疯的狮子。这样做的后果是遭受当地两户人家一系列的报复，扎车带、碰瓷儿、带领人围攻我家，找泼辣的女子在大街上对我侮辱大骂……而这些时候，连老公都不站在我这边，认为我是咎由自取。 家不和，外人欺。那些敢公然挑衅的邻居，已经明显地察觉到本就生活在两地的老公并不那么在乎我的感受。老公不在这里生活，认为这些都可以不计较，他可是老家出了名的老实孩子啊！ 三 在2012年春——2017年春的五年间，我体会到了什么叫“痛不欲生”，什么叫“万念俱灰”，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孤苦无依”。 除了还年幼的女儿，没有一个家人需要我了。亲情的温暖，仿佛随着父亲的突然离世而灰飞烟灭；娘家人的内讧，让老公开始把我看轻，所谓的爱情，一年不如一年。 那段时间，除了以泪洗面，就是生不如死的挣扎，只有活泼可爱的女儿依恋着我，启发着我重新寻找生命的意义。 于是，我从不主动和以前的熟人联系，包括朋友。当时的想法是，就算没一个朋友也无所谓啦，谁被我得罪了都没关系。 没想到，以前的同事中，总有人记挂我，尽管从不多聊，但她们用一直记得我的事实，传递着她们的关爱与鼓励，不止一个人告诉我，虽然因有房贷在金钱方面帮不了大忙，但如果我缺生活费就可以说一声，这方面没问题。 初中时的几位老友，也一直在主动跟我联系，提供着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帮助。 我想放弃朋友的时候，朋友并没有放弃我。这样的真挚友谊，怎不会温暖我，带给我走向新生的力量呢？ 朋友们对我的不离不弃和关爱鼓励，也影响了老公能够保留对我的好感。人们常说“穷在闹市无人问”，而我“穷在山区”有人关心，何来这样大的人格魅力？这样的奇遇，让老公多少刮目相看。 就这样，我边做全职妈妈边休养身体，闲暇时就坚持写东西，三年半的时间内写了一百多万字，2017年全年写了近四十五万字。 一切都在好转中。孩子越来越大，我的身体精力越来越好，买房的债务也越还越少。与此同时，我写作的能力明显有了提高…… 最为重要的是，我一直在改善自己的脾气，一直在为重建家庭和亲情而积极努力，慢慢地，因父亲在我身边遭遇误诊突然辞世而导致的与娘家人的嫌隙开始消失了，我与老妈的关系也重新修复好了！ 另外，随着创城文明礼貌风气的影响和开明邻居的善意引导，那故意找茬的邻居也在日渐收敛。 可是，突然感觉到，老公对我有了严重的嫌弃之心。我们从初中就相识，走到现在不容易，也经历过风风雨雨，平时虽然两地分居，但是对对方的变化肯定能觉察出来。 四 无独有偶。曾经在报纸上读到一个专栏作家写的亲身经历，竟然和我十分相像，她笼统地写道，疼爱自己的父亲突然去世后，在重创之中，所有家人，包括老公都不理解支持她，在精神最低迷的时候，还被所有亲密关系中的人抛弃，那是怎样的心灵困境？！ 后来，是写作挽救了她，她不但找到了一个精神突围的出口，而且写出了一片天地，能够靠写作赚钱，如今，家庭温馨，老公待她很好，重新拥有了生活的幸福。 除了写作没成功赚钱之外，我和她的经历与感受那么相像。于是，我相信了作者的话——在全世界都抛弃你的时候，也不要抛弃自己。何况，我还有朋友，一直不肯放弃我的朋友！ 过去的经历告诉我，要修复亲密关系，就得不计前嫌，就得不求回报，就得无怨无悔。跟娘家人的关系重建，就是这样做到的。 至于老公，虽然我们从青春期相伴着走到了中年阶段，但自三十一岁后就聚少离多，两个人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更多差异。 以前老公很推崇我，一直说我是优秀的人才应该离开老家走出去，一直由衷地叫着“好媳妇”夸我这样好那样好，甚至还会表达配不上我的学历的自卑心理（我对学历差异从不介意，做夫妻又不是搞学术研究）。 可现在，老公为什么对我心生嫌弃了呢？明明我的脾气在好转，明明我们的生活比以前要好，难道只能共苦不能共甜吗？而今，我们在物质上还相对拮据。 五 一次在同学群里，一位在外闯荡多年的老同学谈起自己离开老家的选择，我表示理解和支持，顺便说后悔当年我考研成功后，没有坚持让老公考出来——跟着我考南京大学时，他除了英语不过线，专业课都过了，要是继续努力，能成功的。 当时，听人说高学历的人就业已经困难，像我老公这样有编制的教师职业放弃了很可惜，可能研究生毕业后找不到这样的工作了，而我们又穷，不敢冒险，就为了这个铁饭碗，放弃了让老公通过考研走出来的机会。 现在想想，老公真的出来了，夫妻俩自会寻求生存之道，未必生活不比现在好。而今两地分居的弊端很明显，连我女儿都看出来，父母说话常常不在一个频道上。 那位老同学和我正常聊天，正常开解，本来也没有什么，让我理解客观环境对我老公的束缚，说夫妻闹矛盾也正常。不料，另两位老同学的插言增加了我的烦恼，我开始恼火了，而我老公虽然不公开表态，但是在微信上私下跟我说的话感觉像外人一样冷冰冰。 意外的情绪失控，让我在同学群里说出了自家的夫妻矛盾，让本来以为我们是爱情楷模甚至神仙眷侣的老同学们大跌眼镜。 除此，此举还让我的老朋友们担心得要命，她们都给我打电话，我没接是因为女儿在身边，怕她觉得爸妈那里事态严重。还有老朋友想连夜赶来看我。好朋友见我公开说了夫妻矛盾，误以为我们不能过了，怕我出什么事儿呢。 早已经经历了五年的各种痛苦挣扎的我，不会再有什么想不开了。如果要自杀，早就自杀了；如果要变疯，也早就进了精神病院了。 如此惊吓到了好友们，真是我的罪过。我很感谢她们对我的爱如此之深。至于其他同学，无论男生女生，有私底下劝我的，有私底下劝我老公的，善意的居多。晚上我主动给老公打电话问他还要不要好好过，老公嬉皮笑脸的声音传过来，说“过，肯定跟你好好过”，这才是我熟悉的语调和声音，于是一场危机就此化解。后来，我和老公在同学群里发了红包，宣告着夫妻和解，抢红包的同学们也都很高兴。 六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 我有个老友建了一个七人群，除了她本人，其余人都是她的挚交密友，用她的话说，这些人都是可以托付生命的人。这话我信。 分开这么多年，罕有见面的我们一直保持着年少时纯真的友谊，已经是十分难得。老友建群的目的是，让大家天涯若比邻，就像朋友在身边一样，有什么事及时交流，想说什么说点什么。 可是，这效果显然达不到。七个人，最活跃的不过三个人，别人像打酱油路过，偶尔露面。畅所欲言，显然不可能。 也是我无聊，后来又说起和老公的事，朋友就开始站在不同角度劝，以为我还想不开。其实我只是说说，就像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话跟对方说说就行。 这倒应了我老公的一句话，他说打字聊天容易生歧义，有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果然如此，文字聊天和当面闲聊根本不是一回事。 于是，和朋友的聊天有了老是谈不拢的感觉。 喜欢反省和找规律的我开始回顾一年来的生活，试图去找到我的宁静生活被打破和老公对我嫌弃更多的根本原因，也就是这一年我们的生活中新出现了什么。 终于，我想明白了，这一年多，我们的生活因为我在写作的消息被传开，我与老家人的联系增多，知道我和老公的生活状态的人多了。 同班同学早恋成婚坚持到现在和夫妻长期两地分居的婚姻能不破裂，就像神话一样让人称奇，首先让大家觉得新鲜，然后陡生羡慕之意。 之后呢，一直爱实话实说的我不像老公为了面子会模糊地介绍我们的生活，人们就从我这里得到了真相，原来，我这个传说中的作家很穷呢。 自古而今，尤其如今是商品社会，以金钱衡量人的价值的风气盛行。别人看你过得好不好，首先是从物质层面来看，没人管你内心生活如何。再多的鸡汤洗脑，也改变不了人们实际的眼光。 于是，说什么的都有了。既然不赚钱，你在家里写作干什么，简直不务正业！家里既然不富裕，你就没有做全职妈妈的资格！ 有人也会叹息我老公对我的纵容，同情他不容易，却不知道是我以离婚相逼他才不得不容忍我写作，却不知道这几年我是在独自挣扎中写了下去，却不知道我们这桩婚姻里我也要包容他的种种缺点。 舆论的力量很大。我老公以前来了，总说日常不能照顾我们而乐呵呵地抢着做家务，后来变成了用挑剔和嫌弃的眼神看我，对我们母女日渐失去了兴趣。这是因为有人提醒他他过得不值得了，跟我过日子太窝囊了…… 假如我的写作没有引起老家人的注意，议论我们的话也没那么多，生活在老家的老公也就不会接收到那么多引导他觉得娶我不应该的信息。 人性是脆弱的，我最终谅解了我老公面对各种舆论时所受到的各种负面影响。 七 我还是作为一个传说留在老家为好。 于是，在某一天，我狠狠心，退出了所有老家的群，包括同学群和亲友群。这都是2017年春节后我有了微信后新加的群。没有这些联系前，我的日子过得单纯，相对清静。 只要弄清了是什么干扰了自己的正常生活，就果断地摆脱那些困扰源，是我中年后的人生原则——实在没有太多时间精力去应付那样的人和事了。 换成早年的我，肯定不好意思退群，这么不给人面子。然而，如今的我，果断退群，是为了自保，保住我好不容易用五年的时间才走出了人生阴影的胜利成果，保住我如今正要积极向上发奋写作的良好势头，更重要的是保住我好不容易才好转起来的身体。一个人身体垮了，什么都会跟着垮的。 退出群后，过了几天，至今还不后悔此举多么鲁莽，反而在心理上觉得轻松，这说明我忠于自己，如此的抉择非常正确。 回顾起老友的七人群，也是感慨一番，不过我相信自己离开后，其余六个人能聊得更轻松愉快，因为我虽然本性难移，但在群里显然已经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我聊猫狗，结果另六个人无一人喜欢猫狗，只有反感养猫狗的声音；我聊自己的写作，朋友却劝我多出去与人打交道；我聊夫妻矛盾，朋友以为我不够体谅我老公，自以为是；我晒女儿的成绩，无疑也有显摆之嫌…… 忽然间，发现在要好的老朋友群那里，最好只是说说天气，拍拍花，说说日常话才算安全，才算和谐。 很庆幸退了群。不然长期下去，像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除了在群里打哈哈，说今天天气哈哈哈，真的没什么可聊的了。这无疑会破坏我们的友谊。 我这才理解“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此话的来历，原来在当代社会里，信息过多，会导致每个人用自己的道理去试图说服别人，去证明自己有理，从而影响到友谊。 无人可诉的情况下，我对女儿感慨了下在老友群里都不能无话不谈的困局。上五年级的女儿立即指出了我错在哪里。 女儿说，妈妈，即使跟朋友聊天也要注意说话的内容，你喜欢猫狗就只能跟喜欢猫狗的朋友聊猫狗，你写作的事儿只能跟喜欢写作的人聊写作，谁让你觉得是朋友就什么都聊呢？！ 我听了顿觉汗颜哪！女儿后来的话逗乐了我，她说，妈妈，以后写作的事儿跟我聊吧，反正我也喜欢写东西。 无论如何，女儿言之有理。从此，我改！ 八 退群后我告诉了作为群主的老友。老友一直喜欢活得自己开心就好的人生理念，所以大度地说你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做吧。 毕竟，我们三十多年打造的友谊巨轮，不是一遇风浪就会翻掉的小船。 尽管这么多年，我们身处迥异的环境，缺乏共同的经历，应该有许多“隔”，但旧情的深厚与彼此的赤诚为这样的友情加了保险锁。 今后，我和老朋友们还是身处异地，各忙各的生活，日常会有思念之情和牵挂之意在心底泛起涟漪，默默祝愿老友一切安好。如此，足矣！ 此番感悟后，我对老公也多了份谅解，连我多年的知心老友都对我有不理解和不支持的地方了啊，我老公身处老家，与我有隔膜也在所难免。如今，我们已经言归于好，继续同心协力过好我们的生活。 人和人的互相理解，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和一定条件下发生。例如，拥有相仿人生经历的人，例如具有共同爱好的人，例如品行价值观相近的人，都容易走到一起，成为伴侣或朋友。 当以上条件不具备时，人与人互不理解就成了常态。因此，理解难得。老家的人并没有看到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所以不理解我为什么坚持过目前的生活，为什么不去像别人那样按部就班地去生活。 有了此番经历之后，再也不敢自诩能够理解别人，也不再奢求别人的理解。 然而，自恋的我还是要为自己点赞。经过了痛苦挣扎后的我，竟然还能被大家视为务虚的理想主义者，不了解我经历的读者竟然从我的文字里读不出沧桑悲凉，这就是我修身养性得来的善果。 走了弯路，摔了多少跟头后，我还能继续向上走；生活混乱，一地鸡毛时，我还能看到美好所在；承认冷暖，看破生死后，我还能热爱生活；懂得世事复杂后，我还是选择了真实地活着，真诚地写作…… 无论别人是否爱我，已经真正成长起来的我，不会再迷茫，也不会再像以前蹉跎岁月！ 再次感谢人生路上所有帮过我、善待我、鼓励我的人，包括我亲爱的朋友们。愿我不负真情，三五年后，做成最好的自己！ （写于2018年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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