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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刘一平一到滨江就开始特别想家了。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季风性气候国家。滨江处于亚热带季风区，四季分明，雨量充沛。夏季气候炎热、湿润，冬季寒冷，潮湿。春秋两季气候宜人——然而在刘一平的印象里，每年春秋时间加一起不过两三个月，似乎过了冬就是夏，过了夏就是冬。静心湖的周边一步三景，很多部队的疗养院和私人会所依湖而建。在湖上泛舟，何等风雅，然而这项活动最好是在五月份或者十月份进行，不然不是冻死就是热死，可没有想象中那么郎情妾意。 刘一平冲进筒子楼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空调打开。家里的气温不超过30°，这里是不低于35°，而且由于夏天的潮湿，感觉起来就像40多度一样，呆久了就有中暑的感觉。屋子里还是有点乱糟糟的。刘一平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发发神经，把自己的狗窝打扫一下，虽然不说一尘不染，但井井有条是不为过的。只是今天没赶上那个心情。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先美美地睡了个午觉。 醒来以后，天已经有点变暗了，去食堂吃了晚饭，刘一平就向办公室走去。筒子楼的水电是自理的，办公室能蹭空调也是极好的。 距离开学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学校里却不见得冷清。滨江大学虽然和静心湖有些距离，但是也是在繁华地带。滨江大学是建国后才成立的，据说当年滨江大学首任党委书记是位部队转业干部，筹建学校的时候跑去要地，江南省的军管会主任是他的老领导，让他自己画地，要多少给多少。老头也是手黑，一把圈了四千多亩地回来，所以和其他大学动辄功勋校长的说法相比，滨江大学功勋书记提得更多一些。而且从80年代末90年代初开始，滨江大学的党委书记都是由滨江市委书记兼任的。滨江的市委书记按惯例是要进省委班子的，所以滨江市乃至江南省对滨江大学给钱给地一直很痛快。甚至多年前在一次全市干部大会上，市委书记直接说：滨江大学就是要我们市委市政府的地，我们也是一句话：搬！据说这句话激励了滨江大学整整二十年，这一点让江南大学也颇为眼红。学校周边配套的家属区、学校、医院、菜市场样样齐备，俨然一座小城，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校园里风景如画，也算是滨江的一个小景点，住在小区附近的教职工和家属晚上都喜欢来校园散步。所以人来人往，很不热闹。 刘一平在办公室里看了一会书，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开始上网看看。毕竟这也许是自己将来很长一段时间要呆的地方，多了解了解也没什么坏处。刘一平想了想，先进了数学系的主页，仔细浏览起来——好歹系里哪些同事总是要知道的吧。 和江南大学相比，滨江大学数学系稍稍逊色一些，不过在国内也算不错。其实在来报道之前，刘一平也了解了一些系里的情况，毕竟平时来往也多，本方向的几个人都熟悉，细细算来，往上数三代那都是一个师门的。有人曾打趣道，江南省的数学圈，那都是江南大学的徒子徒孙。话虽然有些夸张，不过却也是八九不离十。 李义山是现在的系主任，之前和刘一平报道的时候聊过两分钟。这是滨江大学数学系中青年一代里的佼佼者。李义山是从中科院数学所毕业的博士，做分析出身的，现在也做一些应用方面的东西。主页上密密麻麻地写他拿过的奖项、基金以及发表的论文，刘一平吐了吐舌头，心说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呢。 然后他又看到了刘铁柱的主页，发现刘主任的业绩基本都是编了什么什么教材，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科研业绩，这种人也能当副系主任？刘一平心存疑惑。又找了几个自己本方向的同事的简历之后，他慢慢失去了耐心。刘一平把每个人的主页点开，就为了让名字和人对上。 “哎，要是留在江南大学该多好。”刘一平现在有点懊悔起来。 李义山的工作放在滨江大学数学系来看，当属一流，但是在江南大学来说，勉强算中上而已。由于江南大学留校原则上需要有境外博后经历，刘一平实在是不想出去，就被导师介绍到这里来了。虽然滨江大学的硬件条件比起江南大学来只好不差，但是好大学又怎么会是以楼好福利好为衡量标准呢？ 说起来也是挺有意思的，江南大学是教育部直属高校，校长和书记是名正言顺的副部级干部。滨江大学校长只是正厅级，书记由于是省委常委兼任，便高了半格，是副部级干部。从级别上来看，江南大学压了滨江大学一头。但是江南大学的书记，以往都是教育部委派的，结果和江南省关系搞的很僵。早年间，江南大学为了征几十亩地，和学校附近的村子谈判，委派了一位副厅级的副校长过去，对方的村支书直接拍桌子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是一把手，喊你们一把手来和老子谈！好不尴尬。更有甚者，江南大学因为发展需要，要扩容自来水总管，跟滨江市自来水公司协调了三年多，分管副校长都快给自来水公司老总跪下来了，就是协调不下来。结果还是教育部出面才把事办成了。所以为了协调好学校和地方的关系，现在教育部只是委派校长人选，至于书记，一般都是从年龄到点的江南省委班子或者排名靠前的副省长里挑选，方便协调学校和地方的关系。而滨江大学的校长是实职的省委常委，说话办事的力道也非江南大学的书记可比。像征几十亩地这种小事还要被村支书如此羞辱、接个自来水管的些些小事，放在滨江大学那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江南大学四十几个院士可不是吃干饭的。走在校园里，一块砖头砸下来，怎么也能撂倒三四个教授，五六个博士。江南大学的数学系差不多是和学校一起成立的，光是国民党的中研院评选的第一批五个数学方向的院士，江南大学数学系就有两个，现在还有三位中科院的院士。数学系的楼不大，但是古色古香，走廊里动辄就是大块的黑板，随时供老师和同学演算、讨论。古今中外的数学大师的油画像也见缝插针地挂在各处，仿佛是夜空中的星斗凝视着这些后学晚辈。江南大学的学生很自豪地说，我们的楼破了都不能随便修，要报文管部门同意——因为属于保护文物。各种学术期刊、数据库非常齐备，可以说只有你没读过的文献，而没有你找不到的文献。做学问，真是个一流的好地方。诶，怎么就离开了呢？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滨江大学虽然和母校比要逊色一些，不过也算是个好去处了。何况，这边的福利待遇确实要比江南大学好的多——据说还有房子分，这可真是天大的福利了。 由于滨江大学属于省属高校，因此根据统一的人才引进政策，刘一平可以享受25万元的住房补贴，其中15万元是一次性拨付，其余部分每月1000元，共计100个月，而且是免税的。滨江其他高校有统一的经济适用房项目，但是实在偏远；但滨江大学作为滨江的亲儿子，经济适用房项目可是在市中心，真是羡煞旁人。所以要是分上一套，那可就是天大的福利了。 啊，要是有套房子那该多好啊！ 想起家乡的房价也就两千不到，这里一个平方能顶老家十个平方，刘一平有些心塞。现在的经济适用房的政策据说是越来越收紧了，到底能不能赶上好时候，他心里也没底。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也不是自己能想的来的。还是看书罢，皇帝都说了，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想起来让自己头疼的概率论，这才是当前最紧要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刘一平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一个好听的女声传了过来： 先生您好，请问您现在做股票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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