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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度之声|雪落天水

 向度文化 2020-12-17

本文配图皆来源于网络

在这里,你可以用耳朵去聆听,用心去感受那些美好的文字魅力。

向度之声/荔枝FM760926


雪落天水

作者:刘晋

朗读者:陈颜

 

  

天水的雪,总是来的突然而又悄无声息。  

  

这似乎也符合天水这座小城的气候特点。一场风,说刮就刮,说停就停。一场雨,说下就下,说走就走。一场雪,在人们不经意的期待中,说来就来了。

  

说是不经意,其实也盼了很久了。但天水人盼是盼,却一点也不着急。在小城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们都知道,天水每年都会有那么几场不大不小的雪,下的人心里湿湿的、润润的,透着那么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和妥帖。天水嘛,这名字不是没来由的叫的。

  

凌晨六点多钟的时候,天还麻黑没有亮。雪刚刚落下来,就惊醒了育生巷里早起的老人。老人点了一支烟,闭着眼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巷子里零落的脚步声里,似乎有雪花落在青石板上的细微声音。

  

育生巷是一条南北向的小巷,是天水一百多条古巷里最长的一个。这里有天水西厢里张氏的老宅,育生巷也因光绪年间进士张世英而得名。张世英,字育生,曾长期在陕甘为官,一生为官清正,兴学育人,孜孜不倦,办学千所,有“学圣”之誉。

  

雪不紧不慢地落着,像老人的脚步,舒缓却沉稳。育生巷里,老屋檐上的几株荒草已经着了淡淡的白色,那棵不经意站了几百年的银杏树在微风中依旧无言。几户做早点的人家,早已开始忙碌起来了。昏黄的街灯下,老屋子的烟筒徐徐地冒出浓烟,呱呱、面皮、芝麻饼和杏茶的香味飘散在安静而幽深的小巷。

  

大人们陆续送孩子们去上学了。雪让孩子们惊喜。在有些凹凸不平的青石路上,孩子们一步一跳,三步一跨,把手高高地举向天空,仿佛要抱一捧雪花一起去上学。也有送完了孩子的老人,坐在早点铺子里,要半碗呱呱,一个猪油盒子,一碗杏茶,一边吃一边与主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气,聊着孩子,聊着这场纷纷扬扬的雪。

  

天水的一天,就从飘着雪的育生巷里,在呱呱、猪油盒与杏茶的香味里,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散淡与闲聊中,不慌不忙地开始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雪舒缓地落在穿城而过的藉河风情线上,长长的冰面仿佛披上了一件白色的新衣,有几分柔美,几分清丽。

  

天水因“水”而得名、而成长、而生生不息。但不知从何时起,水在天水反而成了稀罕物。官泉、玉泉、甘泉、马跑泉……那些曾经让天水人念念不忘,想起来心里都如水一般清甜润泽的名字,都已经随着岁月地流逝而变成了遥远的传说和记忆。而藉河风情线,无疑满足了天水人千百年来对水的感恩和念想。

 
 

藉河风情线是一条东西绵延四公里多的人工河,本地人亲切地叫它“天水湖”。天水湖的修建历时三年多,耗资数亿元,是天水有史以来所做的最为宏大的“水”文章。从2700年前天水建城开始,水就无声而执著地滋润、哺育着这座城市。水,是这座西北小城的灵魂。

  

此刻,纷纷扬扬的雪静静地飘落在藉河风情线。两边的树枝,路边停着的车和远处的南北两山都已一片洁白。在风情线上,晨练的人们依然三三两两,在雪中伸展着腰肢,活动着身体。雪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落在他们的头发和眉毛上,让他们看起来个个都似鹤发童颜的老人。

  

藉河风情线给天水老百姓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快乐。每天早晨,这里就和天水城南的南郭寺一样,成了天水老百姓锻炼身体的最好舞台。如果你能坚持每天早上沿着藉河风情线跑一个来回,你一定会惊讶于晨炼的人如此之多,在锻炼时碰到的熟人如此之多。而在夏天的夜晚,风情线上纳凉的人们摩肩接踵,恰似农村春节前的年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平静和自足的幸福。

  

我曾经在一次通宵加班后,在天刚刚亮的时候沿藉河风情线走过一次,呼吸着从河面上吹过来的清凉而略带腥味的晨风。我自在地走着,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微笑着与那些晨练的人们擦肩而过,心情是那样清新宁静。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这好像是天水人与生俱来的性格。就连我这外乡人,在天水生活了三十年之后,也耳濡目染地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起来。

  

风正不紧不慢地刮着,雪正不慌不忙地飘着。人们,正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走着。

  

我,也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走在南郭寺的山路上。

  

雪还纷扬着,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在有雪的日子爬一趟南郭寺,于我已成一种习惯。多年来,我在南郭寺山顶上见证过天水每一场大大小小的雪。我沉醉于站在高处,看大雪笼罩下的小城,品味小城在迷蒙中透出的沉静和安祥。

  

南郭寺在天水城南五公里处,据传建于隋代以前,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因唐代大诗人杜甫曾亲自登临并写过一首“山头南郭寺,水号北流泉。老树空庭得,清渠一邑传……”的著名诗篇而名震陇上。相传李白也曾登上南郭寺,留下了“老僧三五众,古柏几千年”的深沉咏叹。

  

在我看来,天水人和南郭寺的关系是那样得亲密无间,不可分离。在南郭寺,无论冬夏,无论春秋,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天水人或晨练,或散步,或修身养性,或习惯性地爬一次山,仿佛一种固定的仪式。因此说南郭寺所在的慧音山是天水人的母亲山,我想很多天水人都会微笑点头,深以为然。

  

也许是天色尚早吧,也许是雪越下越大,路上的脚印不多,雪中爬南郭寺的人似乎比平日要少些。这其实正适合一个人独自走走。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沉迷于在夏日的午后,纠集几个朋友在南郭寺上的茶园里喝酒、打牌、聊天,但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和越来越喧嚣的市声和车流让我兴味索然。而今天的一场雪,正好可以让我再次感受南郭寺该有的清静和寥落。

  

雪还积得不厚,我有意识地避开大路,走走小路。林间小径上,一个脚印也没有,这让我有了一种猎人发现久违的猎物般的惊喜。林子里静静的,静的能听到雪花穿过枯树枝落在我棉衣上的簌簌声。而脚踩在雪地上发出来的滋滋声在寂静中听来颇有些惊心动魄。我一边慢慢退着走,一边用手中的相机记录着雪地上我的脚印,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雪中的南郭寺,满世界的白,是真正的物我两忘、天人合一。

  

南郭寺门口,两棵千年古柏须发皆白,仿佛已在风雪中站了几百年、几千年,年复一年,平静而无言地注视着天水这座小城的千年变迁和无尽沧桑。

  

从山顶俯瞰,在雪的笼罩下,天水就像是造物主遗留在人间的一座小小的与世隔绝的村庄。南北两山夹着一条狭长的丝带,冬天几乎断流的藉河水穿城而过,城内散落着高高低低的楼房。几个大烟囱冒着灰白的烟,在为城市供送着温暖的同时,也和雪、与冬天的老树一起,把这小小的城市包裹在一片独立的寂静里。

  

天水城虽小,却是古代丝绸之路西出长安的第一重镇,自古文脉深厚,英才辈出,充溢着一种帝王之气。相传人文始祖伏羲就诞生在天水,并在卦台山上创画八卦,演进文明。至今仍燃烧在西关伏羲庙里的香火和分散在城内各条街道上的古树,就是天水古老文明的最好见证。

  

是啊,一座有着2700多年历史沉淀的古城哪能少得了古树的见证呢?说到古树,恐怕全国都没有哪个城市像天水这样拥有如此之多的古树,拥有这些仍在默默生长着的历史了。在天水,有着上千年树龄的古树就有十几棵,静静生长了上百年的古树更是有上百棵之多。它们扎根在天水的每一条大街小巷,与老百姓们同呼吸,共命运,无言地护佑着他们的生活,在数不胜数的枯荣更迭中顽强地延续着天水的城市血脉。


  

在南郭寺上注视着这小小的城,你无法想像这就是诞生了人文始祖伏羲、女娲,诞生了飞将军李广,诞生了蜀汉大将姜维等英雄豪杰的神奇土地。此刻纷飞的雪让你产生幻觉,让你恍若又回到了历史之中。你仿佛看见,在偏居一隅的小城天水,那些走南闯北的贩夫走卒、行吟诗人、云游僧侣,走得累了,西出阳关或进入长安之前,在天水的小客栈里住下来,要上半斤牛肉、三两白酒,在酒中细细品味这座小城的醇厚风情。如果也是冬天,如果也有一场雪,拥炉品酒,或于雪中穿梭青石小巷,民风淳朴的天水,富于包容的天水,会给那些游子习惯了漂泊的心灵带去怎样的踏实和温暖呢?

  

天水是富于包容精神的。这从天水口味杂揉的地方小吃,从天水风格多样的地方方言,从天水百姓的复杂构成就可以得到证明。一个虽然地域不大,但文化深厚,富于包容精神的天水城带给天水百姓的是一种平静和安逸的生活。所以老天水人,或者像我这样在天水生活了很多年的人,骨子里都有一种过于散淡和闲适的性格基因。知足常乐,在天水是一种普遍的人生态度。

  

我觉得这就是一种简单的幸福,一种真正的幸福。当历史潮流滚滚而来,当经济利益冲击一切,还有许多像我这样的天水人,愿意守着这座历千年而弥新的古老城市,在漫天飞扬的雪中,静静地站在山顶,或缓步走在小巷,品味心中的那份平静和充实。

  

雪落天水。

  

天水无言。

本期朗读文章选自《向度》第十期甘肃天水专辑,有喜欢的朋友可以进入向度微店进行订阅收藏,支持独立民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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