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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澄:印象老家

 晋南道 2022-02-16



印象老家

老家是个很广泛的称呼,如果在省外,老家就是山西;如果在市外,老家就是万荣;如果在县城,老家就是某村。我的老家,就是距县城只有三五里地的太贾村。
村西池泊
太贾村,在解店镇乃至万荣县,都是数得上的大村子,由畅陈两姓郭王两家四个姓氏,构成了村子的总框架。共有18个居民小组,现在里里外外达五千口人左右。畅、郭、王主要分布在村东,陈姓主要分布在村西,其他柴、石、张、周等姓氏入村都比较迟。
传说,我们郭姓祖上在河津市小梁乡小亭村。明末清初时,来到太贾村给陈姓看坟地。几百年来,由一个人,两代单传,到第三代才生出三子,繁衍生息到现在三五百人。我们所有郭姓人家共敬一个祖先,分别由长门、次门、三门组成。其他畅、陈、王三个姓氏,由于资料缺失,我没有考究。
南巷
前几天在村西头和几个岁数大的老年人聊天时,听到一个传说。很早以前,一个风水先生从稷山翟店坡上上来,看到我们村后,十分惊奇,他说:这个地方不能生存人,怎么能有一个村子?随后到村里一看,才道出了原因:原来是村西头的池泊,保证了这个村子的生生不息。
还有一个传说证明,陈姓应该是村里最早的姓氏。第三居民组畅敬康家的院子里,有两颗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槐树。传说很早以前,村里有个叫陈林的,曾在朝里当公公,年老归隐到故里太贾村。由于为人正派,办事公正,深得村民喜爱。一天,一个算卦的路过太贾村,给他算了一卦,说:按你的功劳品德,你去世后,这大槐树下将发生“龙敲鼓”“扁担开花”“驴骑人”三大奇事,村里人知道后,都感到十分好奇、不可理喻……

敬康家的老槐树

不几年,陈公公去世了,放在大槐树下。果然,出殡前一天晚上,从大槐树上掉下一条蛇,落在鼓上,声音如雷,惊醒了梦中守灵人。
第二天,在送葬路上,正好碰到了一个嫁女送嫁妆的队伍,抬嫁妆的扁担上贴满了花朵……
公公入土为安送葬人回家时,一个赶集卖驴人,因为在集上驴没卖了,又正逢怀孕母驴生产。他急忙把刚生下行走不便,体力衰弱的小驴扛在肩上往家里赶。
从此,陈公公去世三奇:“龙敲鼓”、“扁担开花”、“驴骑人”的故事在四方村子流传开了。至今,太贾人还口口相传着这个故事。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故事,但我们郭姓人,明末清初,从小梁小亭来给陈姓看坟地,却是事实。所以,太贾村是一个文化底蕴深厚历史渊源悠长的老村落。
西南角长安巷
曾经在村里,每逢红白喜事,人们都遵循着“红事要请,白事要到”的原则。特别是白事,年轻人帮忙把棺材送到地里下葬,年长者骑上自行车或走着到地里填完墓,便分头去干各自的活,不会到事主家吃席。所谓的感谢,就是事上安排几个陪客,拿上烟、酒,给帮忙人散发或斟酒。虽然出了一点力误了一会时间,但大家称此为“人门差事”,只要有时间,都要前去帮忙,这也显示了村里朴实的民风和人情味的浓烈。
从村东已经名存实亡的敬太坡上下去是南门套,1组在坡上,2组、18组在麻园,3组、15组在庙下(哈音)、弯子巷,4组、5组在南巷,6组在中巷,7组在关门里,8组以前因财富家多,被称为财富巷,9组在卷碰巷,10组在西北角叫后套巷,11组12组所处之地很早以前有几座寺庙叫庵巷,13组在南关门巷,14组17组在西南角写着长安巷的门楼里。这个门楼,距今已有二三百年历史了。
除了各巷所建的庙以外,庙下(哈音)是我们村几千口人文化中心。只所以称为庙下,是因为,以前它的东、北、西三面建有几座不同的庙和祠堂,北边是观音菩萨庙,西边是关老爷庙,东边是畅家祠,南边是舞台。为了防止山水,东北角有一个小池泊,小时候曾在里面游泳、划冰。庙建在高处,每到一个庙里贡奉,都要上几个台阶或小坡。逢年过节参加贡奉的人站在下面等着上庙,所以称下面宽敞的平地为庙下,方言叫庙哈。小时候记得还有几棵树,逢年过节村里唱戏时,比我们大一点的娃娃们,就爬到树上观看。解放后,村委会、供销社、保健站都建在村东头。村里的副业队,就在我们家去庙下时的转弯处。记得3组王安平他爸王宝彦老先生,在北边房子里饲养着好多匹骡马,常常赶上骡子车到解店等地给供销社或村里运送货物。直到村里有了30拖拉机和东方红拖拉机,副业队才转到目前老舞台后面,改称拖拉机站。多年来,无论开会、看戏、看电影或村里组织文化活动,都在庙下举行。
庙下(ha)
庙下(ha)
我们家是第4居民组,在南巷。南巷基本上全是我们4组和5组人。小时候,认为我们这个巷,下大雨时路很难走叫“难巷”。其实,真正原因是,它是村子南边的一条大巷叫南巷。不过这个巷确实和其他巷不一样。每年下暴雨时,从东山下来的水,经过张户村,从狼套(音)、南门套、庙哈,进了我们南巷流到西头池泊。如果池溢了,就流向村西沟里,最后顺势而下流到里望……
为了防水,我们南巷房子地基都很高。回家时,不是上台阶就是上小坡。当年担水、养猪羊出圈拉粪、拉土时,很不方便。所有家户,凡靠巷的墙都砌着石头,墙很厚根基也很牢固。小时候,我们常常沿着上面的砖棱,唱着长辈们传下的儿歌:“摆摆摆溜溜,摆下溜溜吃豆豆……”玩耍。下暴雨时,山洪下来就站在门前,看着它翻着小浪花从巷里流向西头池。由于墙厚基深,在我记忆中,我们南巷房子,从未因雨大或长时间浸泡而坍塌。1983年,我盖南平房打地基时,因为原南墙底上有麻石很牢固。所以,就旧地而起,没有再打地基。那时候,每当下大雨巷里过水时,家里有水井的都要把水眼堵上,防止大水灌进冲毁水井。记得邻居畅松杰家门口,就有个被水冲毁的井,人们把家里烧火的琉璃和其它垃圾都倒在里面,常常有猫掉到下面上不来。听大人们说,我们家门口也有个冲毁了的水井,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隐隐约约记得门前打土台,哥哥姐姐让我坐在铣上,从上往下拉……
南巷的庙
南巷的庙
我们村历史悠长人才众多,我没有能力从中选出全村代表性的人物给予记述,只能从我熟悉的这段时间和4组、5组中选出几个,通过一窥见豹,展示我们村丰富的文化内涵,感受一下高手在民间的真正含义。
我们第4组是村里18个组中,比较小的一个组,总人口基本保持在200人左右。別看人口不多,可人才济济,吹拉弹唱者达6、7个。拉板胡的郭敬泽、打板的王丕其、吹唢呐拉二胡的畅四芳、会表演的郭文学,还有能编能导能演的王丕堂老先生,唱家戏时敲梆子打锣的王丕文老先生等。村里闹家戏时,他们都是不可或缺的骨干力量。
俊胜老爸和我爷爷是同龄人,而且关系很好,常常互相串门聊天。由于辈分原因,他称我爷爷为“老辈子”,家里老人让我们称他老爸。俊胜老爸没有儿女,由侄女赡养他,侄女有两儿一女。当时长孙名字叫“文革”,老二是“武革”。可前段时间,“文革”儿子在太原结完婚后,在县城河东味道饭店,不收礼金宴请亲戚和我们4组乡亲,发现他名字改叫“云阁”了。俊胜老爸的楷书可称一绝!小时候,见他在砖上或地下,拿个树枝练字。他写的核桃大小相同一个字,在一副作品中,从不同地方取出叠在一起,严丝合逢不差分毫和一笔写的一样。八十年代,县城一些单位制作宣传板面,常常邀请他去写字……也须身上还有一种旧社会文化人的思维吧,在九十年代初因为厌世,过早的离开了人世,让人们很是悲伤。给我们郭家写的家谱还没有完成,至今无人再续……
王子敬老先生也和我爷爷同龄,特殊年代被称为“历史反革命”分子。他看包疹也就是脸上或身上脓包之类的病,很有一套。常常家门口停放着看病人的自行车、小平车等运输工具。我14岁左右时,右腿根部出了一个疖肿(俗称粉之子),就是他老给治的。所用器械十分简陋,上药就是把一截粗铁丝一边打平,一边圈个圆。药装在一个不大的铁盒内。破口子时,用一把专业医用剪刀或一截带尖的铁丝剪破或戳破,挤出脓水。最后,把自制的药,用打平的铁丝操一点,散在上面,然后用沙布一敷、胶布再一沾就行了。他留着长长的白胡子,很有一种神仙风度。看病不收费,拿上食品感谢一下即可,在方圆十里八乡很有名气。
四蛋比我小三岁,也是我们第四居民组的,他父亲王梦田爸,曾在我们村干过几年村支部书记。从名字上看,就知道以前家道不富,父母的期望就是家里有几亩田地。从小便失去了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度日月。他是个很勤奋很义气很能干的人,自学识字读了很多书,最后在县运输公司担任了书记。特殊年代时,在全县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为人仗义,敢做敢当,当年村里血气方刚的年青人都听命于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去世时,悼词中说道,他对村里掉到池泊和水井里等意外事故的六七个小孩和成年人,都有救命之恩。农业社收麦时,他多次安排运输公司的汽车,给我们队拉麦、碾麦。当时家里烧碳不方便,每到冬天,很多年轻人自已拉上小平车到北山去买碳。他常常用汽车捎碳,左邻右舍每家分一些,比起上山拉碳那可是天壤之别……

后套巷的庙

我们南巷5组,也有几个在村里很知名的人物。首先是畅贯一老先生,学问很深书法造诣很高。在特殊年代,他也属“历史反革命分子”。常常在巷里的白石灰墙上写标语,行、楷、隶、篆、草、每种字体都很有特色,在当时的公社和县上书法界,占有一席之地。多年前,县里书法界在图书馆搞农民书画展,他的长子农民书法家畅德俊先生,拿来了老先生的一副画参展。照片拍出后,作品上密密麻麻地胡须,一根一根清晰可见,很是神奇传为美谈。他还是个能工巧匠!当时,我们村学校宣传队,演节目时戴的大头娃娃,就是他老人家制作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农村白事重新兴起祭祀时,他是大宾家。知识丰富阅历深厚,点戏点曲牌时,常常把“走事”的乐人都难住了。县东有个吹唢呐大家,一提起他就头疼。
第五居民组还有个五七老汉,具体名字叫什么我不知道。家里和身上穿的衣服都很整洁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好像有洁癖一样。村里闹家戏时,他是打手锣的。他很喜欢逗小孩子玩,院子里种着牡丹、菊花等花草。上地时,如果肩上扛着锄头、铁铣或其它农具时,他总垫个小手帕。骑自行车上地里劳动时,路上尘土厚了,他怕把自行车沾上泥土,常常让自行车骑着他一一扛着走。他的毛笔字也不错,门口有座小庙,每到逢年过节都是他老侍奉着,挂灯笼贴对联。听人说他有儿女,可我从未见到过……
在我们四组五组还有两个大力士不得不提!一个是我们组的郭勋,一个是五组的郭智,他们都是一米八左右的个头。用形容好汉的词语说,都是虎背熊腰,力大无穷……。农业社时,郭勋在我们生产队担任过几年保管队长。当时,在我们队场里窑背上晒种子,我亲眼见他一个胳膊夹一毛链一百斤左右的种子,共两百斤左右,不用任何人帮忙,很轻松地走上木梯,把它送到窑背上。他饭量也很大,椐说一顿能吃一腰箅包子。我在邻居家房子立木时,见过他吃油饼。他把两个叠加在一起,夹上豆芽或禾菜吃得很快,一顿总在十个左右。可能是年轻时出了大力,四十二岁时就英年早逝了。
奄巷庙
五组的郭智,同样力气很大!他曾在村里刘胡兰打井队干过技术员,对深井维修很有一套。九十年代初,他给建在村里的一个厂子维修深井时。当装满沙土坐着维修人员的几百斤重的铁筒,上升到井口时,卷扬机突然失控,一场人命关天的大祸即将发生。他不顾一切冲了上去,凭着力气抱住了正在下行的卷扬机……一场大祸避免了,他全身被划的满是伤痕。厂里负责人,急忙把他送到县医院检查观查。谁知,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提前出院回家了。几天后,四十岁刚出头的他突然去世了。有人说,当时已经内出血了,他没感觉,时间长了就暴发了。他力气大技术高人品好,村里当年打的几眼深井,都有他的血汗。
他俩原来都是大队烧瓦窑上的工人,是村里从各队选出来的好小伙子。搬着手指算了算,他俩个、3组安国、10组宗子等,当时那批工人基本上都是英年早逝。这可能和他们拼命出力干活,有着很大关系……
长安巷的镇物
现在老家早已失去了原来的味道!左邻右舍巷只要没有红白喜事,很难集中到一起。到事上是一条龙服务,大家在一起打打扑克谝谝闲传,哪种人情重于山的邻里情,变成了走过场。原来七八百学生的学校,已变成了空校。小孩子都到了县城,在各自不同的学校读书,同一居民组的互不相识。巷里有了事,基本上都是五十岁以上的大人去行人情门户。不是本家或关系特别好的,孩子和老婆基本都不去。听说有两个孩子在学校打了架,老师把家长叫到学校,见了面一看,原来是老邻居,而且关系还比较好……
老家,只是老年人的家,与年轻一代好像关系不大;老家,只给老一代人留下了深深的念想,与年轻一代亳无关联;老家,是老一代人浓浓的记忆,若干年后,可能只一个传说;老家,会随着社会的变化而消失,对下一代来说,老家就是县城;老家,几千口人你知道他是几居民组,谁家孩子,父辈职业,兄弟几人,家道家风如何,互相了解的一村人;老家,对年轻一代来说,只剩下传说和故事了……
新舞台



作者简介

         郭澄,1962年生,万荣县太贾村人,就职于万荣县电影放映管理中心。热爱文学创作,曾有多篇小文散见报刊《万荣人》、《后土文化》《飞云》杂志和军山文化传媒、故乡万荣登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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