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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故乡“舞龙灯”

 印象黄陂 2023-02-03 发布于湖北

  

文 | 掌柜

老家乡下,有着“月半大于年”的说法,不知何时起,不知谁人提,总之,在村人的代代传承里,沿袭至今。“月半”即元宵节,在中国人的传统思想中,“年”最重要,元宵节次之,但在老家,过年可以不回,但元宵节,一定得归。

老家的元宵节,在饮食上并无特别之处,不吃汤圆,也不吃元宵,无非就是一顿年饭,与大年三十相当。但,无论男女老少,却都期盼着元宵的到来——元宵节,村里有大型的传承已久的年俗活动——舞龙灯(俗称“玩灯”),热闹异常,喜庆异常。

每年正月初八开始,村人就开始了热闹的“闹灯”仪式。所谓“闹灯”,一群人拿出锣鼓,每晚晚饭后聚于村头,依着南新集的锣鼓韵律,开始敲打。记事以来,南新集与对面熊李湾有着熊李不分家的说法,两湾基本为熊、李二姓,视为一家。这边响了,那边也应声而动,锣鼓喧天。


晚上“闹灯”,白天则准备。“头人”开始挨家挨户收钱,钱多钱少无所谓,依着自家情况随意给,重在家家参与。收集的钱,用于修补往年的“灯篓”,用于购买龙头龙尾以及龙的外衣,更有香蜡、鞭炮等相关物品。万事俱备,只待元宵。

元宵清晨,男女老少都起了个大早。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跑到存放龙灯器具的房屋,举起“灯把”,沿着南新集那条窄窄的街,往南头走去。“玩灯”他们上不了场,此刻就成了他们的表演时刻,孩子们奔跑着、挥舞着,一个个兴奋异常。

走到南头空地,一字排开,未着外衣的龙灯被拉成一条直线。地上,早有大人挖开的一个个小洞,“灯把”底端正好插进去。小孩离场,村里的新媳妇抱来“龙衣”,卷起来的“龙衣”放到龙头近处,之后二人配合,向后滚动,铺满“灯篓”,再将“龙衣”两侧的带子系紧。

在老家“玩灯”的传统习俗里,“龙头”与第二节之间,会系上一圈红布,俗称“搭红”。记得那时,新婚想添丁的,家里有人生病盼早日康复的……都会在红布上写上自家人的名字。当然,写名是要花钱的(都用于“玩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祈望应验,但每年,总有人乐此不疲。

时刻到,龙灯准备出行。“玩灯”的人,早已就位,从龙头至龙尾,每一节“灯把”边都站着一个青壮年,印象中,好像是23人。此时,村人都围了过来,锣鼓也已敲响,龙头前方的贡桌上,摆满贡品,香蜡齐燃,烟雾缭绕。

龙灯出行前,照例会有一番“说彩”。“说彩”人在贡桌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向天空抛洒五谷,大声说“彩词”。“彩词”内容多样,或朴实,或俏皮,句句押韵。朗朗“彩词”,包含着村人的新春向往——祈祷身体健康、新年来财、五谷丰登……


“说彩”完毕,鞭炮齐鸣,大炮轰响,龙灯出行。按约定俗成的规矩,上午与熊李湾一起在两湾内“玩灯”,高举“绣球”的“头人”走在最前方,“龙头”追逐着“绣球”,时而起舞,时而昂首,时而侧眉……每至一家门口,主人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鞭炮,若门前宽敞,龙灯起舞,上下翻飞,若是舞不开,龙头则频频向主家致意。

龙灯前行,锣鼓持续,村人随行,或许,也只有在元宵节这天,村人才全部走出家门,热闹聚集,此时,我才真正明了“月半大于年”的内涵——这是古老乡情的传承,这是村人友爱和睦的象征,这是村人迎新送往的淳朴与寄愿。

从龙灯出行的那一刻,鞭炮就没停过,你家歇罢我家燃,我家完毕他家始,整个村里弥漫着呛人的味道,更有那一阵阵腾空而起的烟雾。但没人不适,也没人因此退场,全村所有人始终不离不弃。若是到了家境殷实且门口宽敞的人家,人们都会起哄,让其不断燃放鞭炮。


如果家里准备的鞭炮放完,龙灯依旧狂舞,众人依旧不走。此时,主家只得一边陪笑着,说闹着,一边让家人赶紧去村里的小卖部再添购更多的鞭炮。大量鞭炮搬来,一时火光四射,浓烟腾空。龙灯依旧飞舞,只是,已换了花样,随着舞“龙头”人的单膝跪下,后面一应跟随,跪着舞。

此时,有人拿来破帽子、破扇子、粗草绳,以及红色颜料。舞龙尾的多半是新媳妇,或喜好玩“丑角”的青年男子,好事者将粗草绳系在他们腰间,还在后面留个小尾巴,而后,又将破帽戴上,脸上也被涂抹几笔红色,旁人则拿了破扇子,跟在其后来不断扇着……新媳妇扭捏着、舞动着,看众哈哈大笑。

午饭后,“玩灯”继续,南新集的灯与熊李湾的灯又聚到了一起,两湾家家户户都游到了,下午,则是村庄附近的田野,以及通往两湾的空旷之地。此时,更为热闹。两条龙,相向对立,相对而舞,两边的锣鼓也聚至一处,声响震天。两湾人卯足了劲,是协作,更是比赛。


平日静寂的乡村,此刻热闹异常,龙飞人随,鞭响锣喧。“头人”估摸着时间,吉时至,准备“上庙”。所谓的“庙”,其实早已不存,现今只不过一处高坡,是老庙的遗址所在。渐至“庙”时,手拿“绣球”的“头人”突然奔跑起来,一字长龙也在一片呐喊中狂奔。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庙”前,照例有祭拜,环节与龙灯出行前相差无几。记得那时,此“庙”是附近几个村共有,每年元宵“玩灯”时,各村都会前来“上庙”,时常发生打斗。各村其实离得近,相互也都熟识,但在“上庙”这一事件上,没人让步,各为各村,各为各龙(灯)。所幸,后来有了协商,终不至大打出手。

元宵节的傍晚,或许是“玩灯”的高潮时刻,孩子们最是期待这一刻的到来。老家只在白天“玩灯”,不属“夜灯”一列。傍晚时刻,龙灯回到南新集的窄街,沿南北方向拉直,龙衣已经脱下,鞭炮猛烈地炸着,礼花也全数点燃,白天有节奏有韵律的锣鼓,此时变为快速声响,“进龙”开始。

青壮年归位,高高举起“灯把”,沿着一条直线,一会儿奔跑着向南拉,一会儿又疯狂地向北拉。人人卖力,人人高呼,更有甚者,把“灯把”扛到肩上,歇斯底里地用尽全身力气。在老家的“玩灯”习俗中,如果龙灯此刻被拉断,那么来年就得增加一条龙灯。


人手本就不够,如果再加一条龙灯,哪有那么多人玩灯,另外加上相关开销,每家每户收的钱也就更多了。于是乎,每每“进龙”前,“头人”及村中长者都会叮嘱“玩灯”人,不要使蛮力,走过流程,大概意思一下也就行了。

青壮年识大体,每年“进龙”时都好好把控着。有一年,偏偏有几个后生,不听劝,使力拉拽,结果,龙灯还真从中间断了。第二年,村里果然就新增了一条龙灯。老人说,一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如果不增加,村人这一年就不顺。从这一年起,南新集就有了两条龙灯,好多年。

“进龙”完毕,这一年的“玩灯”也就到了尾声。此时,“头人”带领村中一众老人,将去年的龙头、龙尾拿到南新集北头空旷处,引燃祭天。鞭炮齐响,锣鼓震天。年过月尽,过了今晚,村人就得纷纷出门,出外打工,赚取一年的烟火。“玩灯”的期盼,也再次滋养,待来年。

本文作者掌柜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传说中的掌柜,幸运搭上70年代末班车,游乡串野,行涉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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