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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度之声|平原上的眼睛

 向度文化 2020-12-17

本文头图来源于网络

在这里,你可以用耳朵去聆听,用心去感受那些美好的文字魅力。

向度之声/荔枝FM760926


平原上的眼睛

作者:程耀东

朗读者:楚歌

一次走近沙湖,是冬天,正直暮色四合。刚才还看见残存在贺兰山巅的那一抹红晕,此时,已被夜色吞噬,只留下黛青色的苍茫。

我来沙湖的前一天,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光顾了宁夏平原,因此,湖面上只留下一片洁净。到这里,并不是要看雪色或雪色之后的沙湖,而是参加一个会议。之前曾来过沙湖,那时的沙湖,仿若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整个面容写满了青涩和稚嫩,商业的味道似乎还隐藏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就像她那时的年龄一样。而现在,这片洒满湖光与沙色的地域,已出落成了一个妖艳、妩媚、丰满、性感的女子。在人来人往的风尘里,尽情地张扬和裸露着自己的骨感,期待更多的目光,将自己的肌肤从强烈燃烧的火焰里扶起。事实上,这种完美的期待,被这个叫沙湖的女子,在这块地域上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因了久居山里的缘由吧,我从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层层叠叠的山,它们一路远去,没有尽头,因而,对于水,有种天生的渴盼和爱恋。坦诚地说,我第一次看见偌大的、浩淼的水域,是在沙湖。以至于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凡走过的地方,特别是与水有关的地方,总会出现在我的镜头或文字里。偶尔,翻看旧文的时候,总会站在地图前,找寻地图上那个被色彩的线条界定的圆点,盯着那个圆点,回味那时候与水有关的景致。

当水变成了另外一种形式——冰或者雪,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并没有因为她失去了原始的柔软而远离她,逃避她。相反,当我站在不期而遇的冬天的湖面前,思想就如同此时湖面上的冰,凝固成坚硬和单纯。面对这样的一片晶莹剔透的白,耀眼的白,没有任何杂质任何欲望的白,毫不吝啬地收留了我不断奔跑的忙碌,收藏那些纠结又纷繁的世事。

晚饭后散步沿着湖岸,在步履里释放无限大的想象。

毫无疑问,这是宁夏平原上众多湖泊中最美的一座了。高山、平原、湖水、沙漠、芦苇、水鸟……这些原本在这里存在了上万年的自然事物,在旅游这个铺天盖地的名词尚未到达这里之前,它们固守着各自的秘密,并在这些秘密里衍生着平衡和互补。然而,随着经济活动的海拔无休止地长高,伴随而来的尽是商业的烟尘,它可以弥散到目光到达的任何一个地方。沙湖也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中被人们发现。从青涩到丰满,一路走来,人们也追随着她的美一路走来。领略她的丰姿与神奇,然后留下惊叹、惊叫,当然留下最多得还是声音与身影。

这样走着,又胡乱地想着。偶尔也会听见夜色里往来的汽笛声,汽笛之后忽明忽暗的灯光,以及灯光之后的瞬间黑暗。目光稍微向西一侧,也能看见远处贺兰山的轮廓。至于沿湖的那些宾馆、度假村、休闲场所里发出的色彩,我是不会去关注的。我知道,这些色彩距离我很远,我的生活与这些光线无关。而这些闪烁在大地之上,此时繁华的光线,与远处的被黑暗笼罩着的贺兰山是无法比拟的。它们只是大地之上一闪即逝的过客,随着湖水的荡漾而存在。有一天,湖水消失了,灯的光晕与浮华也将渐次湮灭。这绝非是我的杞人忧天或者危言耸听。曾经无限风光、无限神秘的罗布泊,现在只是地图上的一个符号;美丽的艾丁湖,在吐鲁番盆地的沙漠里仿若一滴眼泪;被油菜花掩映的青海湖,在那些红衣喇嘛崇敬的等身长礼里日渐萎缩;充满神奇的九寨沟,那些安静了上万年的澄澈与剔透,在越来越多的人的呼吸里开始消瘦……而我眼前的沙湖,谁能保证她的寿命?大地原本是安静的、平衡的,一旦有了人的目光、声音和履痕,忧伤将不再遥远。

也许我是一个消极主义者。在我看来,越来越火爆的旅游产业,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人类对大地的掠夺和宰割。之后,在大地之上,拥有话语权的人们,又开始在无数的字里行间留下遗憾、惋惜、痛斥甚至谩骂。

但愿我的消极不是多余。

月亮从东边的鄂尔多斯台地上缓慢地升了起来。这应该说是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满月了,这一次丰满和圆润之后,它将结束自己一年中的使命。其实,时间对于月光是缓慢的,是没有多少意义的。它的升起和落下,不会对奔跑在物欲长途上的人们构成任何想象。

用来休憩的木质长凳孤独在湖边,就像现在的我。轻轻地拂去雪融之后留在长上的灰尘,静静地坐在洒满月光的湖岸,感受晶蓝而空阔的苍穹,感受深邃而静谧的大地。

热闹了一个春天、一个夏天、又一个秋天的湖水,这时候把自己藏在月光之下,冰雪之下。月光落在湖面上,与雪色融为一体,分不清那是月光,那是雪色。一根枯黄的芦苇,静默在冰面之上,没有风,月光使它的影子更加单薄清瘦,而扎在冰面之下,扎在湖水之下的根须,我不敢想象它此时所承受的寒冷。真的,我不敢去想象。我知道这时候,它的身体失去了华丽,失去了春夏时间的妩媚,但它的根和骨髓依然活着,蕴含生命的精华,期待下一次绽放。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

如果不曾相见,人们就不会相恋,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这相思的熬煎。

当我浸泡在月色与雪色交融的清辉里,这首《在那东山顶上》从不远处的会所里悠悠响起,在夜的沉浸里飘了过来。

写这首诗的人叫仓央嘉措,藏传佛教里的六世达赖。这几年,关于他的身世、他的歌以及他的书到处流传。

每一次,遇见仓央嘉措的诗文,在阅读的过程中,我总会在心里感念,感念三百年前落在拉萨街头的那一场雪。如果没有那一场雪,也许仓央嘉措只是坐在佛禅上的一个喇嘛,而不是今天令人敬仰的诗人。在政治、宗教、权术与阴谋的纠缠里,年轻的仓央嘉措决然遁去,从雪域高原出发,游历了印度、尼泊尔、蒙古之后,这个伟大的门巴诗人,将自己的肉身灵塔安顿在了贺兰山西麓的一条山谷当中。

如果真有灵魂存在,我不知道此时沉睡在贺兰山里的仓央嘉措,是否听见了这动人的旋律?他是不是端坐在某个山头,着东边鄂尔多斯山地上升起的白色月亮,聆听这首原本属于自己的诗歌。

旋律在夜色中遥远,诗文在浪漫里凄美,相见之后的相恋,受熬煎不仅仅是仓央嘉措,还有后世无数的男女。

起风了,寒冷袭来,我当回去,回到今天夜里,暂时属于我的那间房子。如此鲜活的月色本不属于我,应当属于那个既有宗教的神圣、政治的诡谲、凄美的爱情、却又命运无常的仓央嘉措。我只能面对这样的月色,留下无数的静谧与惆怅。

沙湖就在我的眼前,并不遥远。

月光也不遥远,就挂在我一抬头的地方。只要我愿意,便可虚构和幻化许多与月亮有关的场景、传说以及诗歌的意境

搬了房间里柔软的沙发,置于这座临湖而建的宾馆的露台上。关了房间里所有的灯,让月光流泻于屋内。月光是清冷的,湖水是清冷的,当然我的一些想象也是清冷的。这些年,清冷一直追随着我,坚持用清冷解构白天里一些纠缠不清的繁复。这种坚持与清高无关,与生活无关,与孤独有关。

斜躺在沙发上,没有热度的月光朦胧在眼前。一根烟在我的手指间缓慢燃烧,在燃烧的想象和虚构里,看这一地月光,挥洒在这个最为疲惫的冬天。

曲终人散,是他们的声音破坏了来自沙湖的宁静,闯入月光下我的想象和虚构。我无法留下这短暂的无奈,只好从旷远和清冷里,收回所有的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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