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甲骨学大师董作兵 今年是南阳人董作宾先生诞辰１２０周年，作为近现代著名甲骨学家、古史学家与考古学家，先生倾一生之力，为中华文明追本溯源、编纂典籍，其对安阳殷墟发掘和甲骨文断代所作出的贡献，堪称无出其右。即使在大师辈出的民国时期，先生亦堪称是一位文化“巨人”。 一代大师虽已远去，追思却不会穷尽。本期人文地理刊发南阳文化学者聂振弢先生的文章，对董作宾大师的生平与学术贡献进行追忆，通过学者的视角，纪念这位从南阳走出的文化巨匠。 甲骨学研究成就最为卓著的，是学界盛称的“甲骨四堂”——罗雪堂（振玉）、王观堂（国维）、董彦堂（作宾）、郭鼎堂（沫若）。其中贡献最大的，是“甲骨四堂”中的第三“堂”董作宾先生。 董作宾，字彦堂，号平庐。１８９５年３月２０日（农历二月二十四日）生于南阳城区。父亲董士魁在长春街（今南阳市解放路）开一杂货小店。董先生六岁，父亲送他拜师晚清秀才陈文斗读私塾。私塾读了十年，十五岁考入元宗高等小学，后因兄弟病故，未毕业就辍学了。 当时南阳篆刻名家周文金先生开了一个“吉祥斋”刻字店，正好和董家的杂货店相邻，天资聪慧的小作宾常来周先生的刻字店，表现出对篆刻的极大兴趣，时常侧立于周先生刻字桌头聚精会神地看刻字。为人厚道的周先生很喜欢这位聪慧的小邻居，也常常给小作宾讲一些篆刻的基本常识，有时还让他试着刻一枚篆章。幼时的这种文字熏陶，对董先生影响很大。他曾在《平庐印存》自序中写道：“常梦得许多石印，极良，喜出望外！醒则又懊丧无端。其嗜之至深如此。”这种对篆刻的认知、兴趣，对他后来研究甲骨文实在有一种奠基之功。 董先生辍学后在家帮父亲经营小店。他在自家小店里开个图书柜台卖书。当时他还与朋友陈耀垣一同设馆授徒，还和同城学友们组织了一个读书学习机构叫“文社”，定期会聚，互相督促鼓励读书写文章。文章写成了，便向前辈请教。应该说，在南阳这个斯文郁郁的环境中，董先生从小就自觉地走上求学问道之路了。 南阳著名学者、教育家张嘉谋先生就住在长春街北段，对董作宾这个常来求教的年轻人很赏识，就鼓励他于１９１５年春报考了乡贤任学春先生创办的南阳县师范讲习所。次年冬即以第一名成绩毕业，留校任教。 １９１８年春，张嘉谋把董作宾带到开封，让他管理家中的藏书。后推荐他考入河南育才馆。 １９２１年冬，董先生又应移居北京的张嘉谋先生之邀，寄住在张嘉谋先生家中，认识了南阳同乡徐旭生先生。１９２２年徐旭生推荐董作宾到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作旁听生。次年，正式被国学门录取为研究生，１９２４年北大国学门研究生毕业。此后，董先生从１９２５年到１９２７年先后任福建协和大学国文系教授、中州大学文学院讲师、北京大学国学门干事、中山大学副教授，与著名学者傅斯年相识。１９２８年因母病回南阳，任省立南阳中学国文教师。这年秋天，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成立，董先生被聘为编辑员，随即主持了第一次安阳小屯殷墟发掘工作。由此开始，董先生即把一生献给了“甲骨学”。 董作宾先生对甲骨学研究所作出的巨大贡献，选其大端有四个方面：一是１５次主持或参与安阳小屯殷墟发掘工作；二是研究出甲骨文字分期断代；三是撰写了《殷历谱》、《西周年历谱》、《中国年历总谱》；四是汇集编辑出版《殷墟文字》甲、乙二编。现分述如下。 著名考古学家、曾任历史语言研究所所长的李济在《南阳董作宾与近代考古学》一文中说，特别委派董作宾主持这次重大发掘，“第一因为他是最早到安阳的；第二因他是一位河南学者，他的意见对河南省会的教育界与乡镇人士有决定性的影响。”就这样，董作宾先生成了当时殷墟发掘的领军人物。 董作宾先生提出的甲骨断代例是甲骨学一个标志性成果，董作宾先生也因此被称为甲骨学研究史上划时代的一代宗师。 在董作宾先生之前发现的甲骨文，虽有学者有意用殷朝历史来判别甲骨断代，但没有重大突破。所以一直以来，甲骨文字基本上是“混沌一团”。董作宾先生在第一次发掘中细心地考察发现三个区域出土的甲骨文字的字体各有特异之点。由此受到启发，从字体演变酝酿分期断代标准依据。在第三次发掘中，从第四区著名“大连坑”出土的大龟版上发现了占卜者，称为“贞人”，而且这些“贞人”还有名字，写出《大龟四版考释》，正确地指出，这大龟四版共有六个不同的贞人名字。“贞人”和不同时代贞人不同的名字的确定，为甲骨断代和殷朝诸王分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李济先生说：“董作宾在甲骨早期研究中最大的贡献之一，也是他一生古文字研究最主要的成就之一，是他命名的‘贞人’的发现。”（见《安阳》第１３章）当时在日本的郭沫若辗转看到《大龟四版考释》后，十分钦佩地说：“近时董氏彦堂解决贞人之名，遂颇若凿破鸿蒙。”１９３３年董先生发表了甲骨研究的定鼎之作——《甲骨文断代研究例》，确定了甲骨断代标准。他在另一篇文章中说：“我第一次发掘殷墟时候，那是民国十七年（西历１９２８年），我就开始注意到小屯村中、村北及洹水南岸各地方出土的甲骨文字、书法、字形、文例都有显著的不同。我就感到这必有时代的先后问题。于是发奋从许多方面研究甲骨卜辞如何可以断代。又经过四次发掘，到了民国二十二年（西历１９３３年）才找到了断代研究方法。这就是应用十个标准，分盘庚到帝辛为五期的研究方法，也简称分期研究法。”断代的十个标准是： 一、世系；二、称谓；三、贞人；四、坑位；五、方国；六、人物；七、事类；八、文法；九、字形；十、书体。按以上十个标准把甲骨文字划分为五期： 第一期：盘庚、小辛、小乙、五丁；第二期：祖庚、祖甲；第三期：廪辛、康丁；第四期：武乙、文丁；第五期：帝乙、帝辛。 这样用出土的甲骨文字准确地把盘庚迁殷到纣王被灭的殷朝世系列出来了。 《殷历谱》的撰写是又一前无古人的学术创举。董作宾先生对甲骨卜辞做了十余年的研究，从１９４３年９月到１９４５年４月历时一年又八个月完成了七十万言的巨著《殷历谱》，这是董先生用自己创立的甲骨断代分期方法收获的硕果。《殷历谱》以年历谱为主架，另有祀谱、交食谱、日至谱、闰谱、朔谱、月谱、旬谱、日谱、夕谱等把甲骨卜辞材料梳理成章，一个总谱与九个别谱交互映衬，集历史、天文、历法、礼制为一体，填补了从盘庚十五年（公元前１３８４年）到周武王十一年（公元前１１１１年）灭纣这二百七十三年殷朝历史空白。 董先生曾说过，无论是研究中国历史或是中国文化，总要查一查以往年代和与中国历法年月日有关的资料，这种工具还缺乏完整而有系统的本子，这工作很需要，但却没人做过。这样，董先生在１９５６年、１９５７年两年编写了《中国年历总谱》又一皇皇巨著。这部书分上下两编，上编起自黄帝元年，下至汉哀帝元寿二年，即自公元前２６７４年至公元前１年。下编起自汉平帝元始元年（公元１年），下至公元２０００年。上编以“四分”（一个月分四份的古代历法也叫四分月象）为基础，借用汉传殷历定出夏商二代年历谱，下编把每年分为“年世”、“中历”与“西历”三栏，把这两千年的朝代、帝王、年号、年数、年干支、月干支、朔干支、闰月、西历元旦以及儒略周年等全部列出，相互参照，查检极为方便。上下两编共８６０页，记了４６７４年的历谱。文字大部是干支和阿拉伯数字，井然有序地排比出来。董先生说：“兹事甚细，智者不为，然不为终不得其用，余之不惮其烦，亦其为考史之助。”著名学者石璋如教授说：“兹事甚细，非智者莫能为矣。” 《殷墟文字》甲、乙二编是安阳小屯殷墟发掘出土的甲骨文字拓本的总汇，是甲骨学原始资料的大全。 《殷墟文字甲编》收入了１９２８年至１９３４年前后九次的发掘所得，在董作宾先生组织编辑成书并写了序言后，于１９３６年与商务印书馆签约出版。但抗战开始，上海沦陷，这一次出版未果。商务印书馆迁到香港，１９３９年董先生把原拓本寄往香港出版，１９４１年日寇侵入香港，出版再次未果。直到１９４５年抗战胜利，前后经历十年的第三次付印，《殷墟文字甲编》才正式出版问世，董先生心血终结硕果。 《殷墟文字乙编》是继甲编之后，把第十次至第十五次发掘的甲骨文字汇编而成。《乙编》所收的材料超过《甲编》四倍以上，内容丰富而且新颖，研究价值远在《甲编》之上。 董作宾先生的甲骨学研究著作甚丰，以上仅是扼其大要。石璋如先生曾说：“董作宾先生的十大学术贡献，可以综合为这副十四字的联语：‘侯测周总论文集；断谱甲乙六十年’。” “侯”是安阳殷墟发掘中侯家庄出土的文物，“测”是《登封周公测影台调查报告》， “周”是《西周年历谱》，“总”是《中国年历总谱》，“论文集”是《董作宾学术论文集》，“断”是《甲骨文断代例》，“谱”是《殷历谱》，“甲”是《殷墟文字甲编》，“乙”是《殷墟文字乙编》，“六十年”是董先生写的《甲骨学六十年》。 董作宾先生这位甲骨学大师，在史学、文学、天文、历法、民俗、艺术各个领域都有很高的造诣。董先生长子董玉京说父亲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为了彻底研究甲骨文，便不得不进而研究天文、历史、文字、金石及考古等等。人家说你爸爸是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天文学家，金石学家，民俗学家，甲骨学家，文学家和艺术家。说穿了也应该是不得不顺理成章地去触类旁通与精益求精，否则怎能进达于豁然贯通之境！”（见董玉京《无尽怀思无尽恩》载《董作宾与甲骨学研究》河南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３年）董先生这话是铸成一个学术大师的不二法门——对学问不能达到融会贯通左右逢源的境地，成为“通才”，怎么能成为一个学术大师呢？ １９４８年，董作宾先生被选为“中研院”院士，后陪护着国宝甲骨到了台湾，任“中研院”史语所所长，台湾大学教授，先后到过美国、韩国讲学研究。１９６３年１１月２３日病逝于台湾。今年是董先生１２０冥诞，怀着崇高的敬仰之情，搜寻资料，撰此小文，以为甲骨学大师董作宾先生这位南阳先贤１２０周年之祭！ 河南经济报南阳新闻（南阳微报）微信号：hnnywb 编辑：刘伟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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