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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归来 —— 张宗祥和他的时代》

 家有学子 2020-12-21
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书协副主席、

西泠印社副社长兼秘书长陈振濂先生题词

主办单位

西泠印社集团

学术支持单位

西泠印社

国家图书馆

民革浙江省委会

浙江省文史研究馆

浙江图书馆

张宗祥纪念馆

中国拍卖行业协会艺委会

承办单位

西泠印社美术馆

西泠印社文化艺术发展有限公司

协办单位

西泠印社艺术品鉴定评估中心

前  言

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 

西泠印社是中国近代文化史的一个缩影,很多社员都是近代艺术领域的旗帜性人物,对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继承与发展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西泠印社集团以“先生归来”为主题,通过整理和挖掘印社先贤的文献资料,以展览、出版、讲座等形式先后于2018年、2019年举办了“吴昌硕和他的时代 ”、“王福庵和他的时代 ”系列活动。2020年是西泠印社第三任社长张宗祥先生逝世55周年,为纪念其在文化艺术领域的卓越成就及对西泠印社传灯续焰的再生之功,特策划举办“先生归来——张宗祥和他的时代 ”系列活动。张宗祥在文史哲、诗书画、中医、戏剧、古籍校勘等方面都有深入研究,成就卓然。目前,研究张宗祥已成为一门显学。2020年6月始,我们将陆续刊发部分印社社员和专家学者的研究文章。今天,我们刊载的是原西泠印社社员、浙江省文史馆员谭建丞先生撰写的《张宗祥谈书法》。

“先生归来——张宗祥和他的时代”系列活动将于2020年11月下旬在杭州启幕。

谨以此纪念张宗祥社长逝世55周年。

张宗祥(1882—1965)

张宗祥与《集王圣教序》

李惠明

张宗祥生于清光绪八年(1882),外祖父沈韵楼,是有名的书法家。所以他从小就得到良好的教育,据其《冷僧自编年谱》记载:10岁练习书法,临颜鲁公《多宝塔》,15岁临写《颜家庙碑》,22岁得旧拓《淳化阁帖》,始习行草,间临《争座》《三谢》《大麻姑仙坛记》等,自1912年(31岁)开始,张宗祥在书法方面,有了新的改变和心得,改学李邕,1913年,得明拓《思训碑》,自此之后,一变“平原”之习,略能悟唐人用笔之法矣。1915年,得《麓山》《法华》诸碑,恣临之,又以为力薄。遂临《龙门造像》《张猛龙碑》,兼习汉隶《史晨》《华山》。自是岁始,至38岁,皆各碑参互临习。

张宗祥的书法学李北海但又不同于李北海,而是尊崇“二王”,特别心仪《集王圣教序》,汲取其精髓,兼收汉魏碑版的特点,同时根据自己的性情、学养成就了自己富有个性的书风。因张宗祥以抄校古籍作为毕生事业来做,故书迹存世不多,主要留存温州、杭州、海宁等文博单位和家属手中,部分散于民间。

    一、《集王圣教序》在张宗祥书学观念中的地位

《集王圣教序》乃王羲之书法之集大成者。此碑广采王书之众长,非常注重变化和衔接,摹刻亦颇为精到,因此可以说,“圣帖”足以代表王氏之书的精华。如对历代行草法帖颇有微词的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也对《集王圣教序》绝口称赞:“唐僧怀仁集右军书,位置天然,章法秩理,可谓异才。” 鉴于《集王圣教序》的意义和影响,其历来被视为学习行书,尤其是王羲之行书不可或缺的经典范本。

张宗祥30岁前承外祖父沈韵楼之训,师颜平原,兼临阁帖,30岁之后易宗李北海,而其所著《书学源流论》绘制的一溯源图中,阐明颜、李均为王氏之学最纯粹者(如图1)。并强调:“……然能守王之家法而不变者,独一李邕,其余皆参以己意。①”所以张宗祥师法李邕的主要原因是在李邕处能窥得王羲之。并认为学王,首临集王书精华的怀仁《集王圣教序》。

他在其书论中,对《集王圣教序》极其推崇:“唐之尚行盖滥觞于右军《兰亭禊序》,而洋溢乎怀仁之《集圣教序》,一时风尚,故应尔尔。”②所谓“洋溢”,他还有这样的解释:“综唐一代之书论之,虽皆法晋而各自成家。(虞之厚重,李之倾侧,亦非王氏正宗。)……发于怀仁之《集圣教》,专取圆滑。至吴通微辈,而笔锋着纸如秋云随风,转徙无定矣。”③张宗祥认为怀仁深通王字堂奥,所集王字纤维克肖,最忠实于王羲之书法,同时又注意到了行气、呼应、字距、行距、疏密等,使原非同时所书的字迹,在重新组合之后,如“秋云随风”般流动严密,“转徙”天衣无缝,似右军一气呵成之作。

张宗祥论书,不因袭前人,亦不趋附时尚,有感而发,直抒己见,慧心独具,馨逸天成。对《集王圣教序》的论述也是如此,并与《兰亭序》传本作比较,颇具学术价值。“兰亭刻本太多,对之只觉目迷五色,何去何从,实难决定。予向主择一旧拓善本《集圣教碑》,取其所集《兰亭》诸字细细核对,则优劣立辨。盖怀仁集此碑时所摹《兰亭》诸字,实在神龙、定武诸本之前,或竟出自茧纸真迹亦未可知,故可宝也。今观宋元祐三年苏轼审定《圣教序》集王羲之书墨迹题识中有云:'当时在廷,虞、褚诸臣,并精书体。以圣教庄严,不付缮写,欲得王羲之字填文。而羲之字于贞观初出内帑金帛购求殆尽,一时不能复得,敕弘福寺僧怀仁大开溥福之坛,广宣净业之旨,明圣教因缘,征右军笔札,有投只字,赉以寸金。仰佛慈灵,遗迹响应,不阅岁而得二千余字,鸿业竣焉。有所不足,双钩秘阁《兰亭集序》数字补之’云云。”④张宗祥在此论中实际上表述了《兰亭》真本入昭陵而遂亡,存世皆为摹本和临本,转相传模,失真弥远、真赝参半。而《集王圣教序》中,“所摹《兰亭》诸字,实在神龙、定武诸本之前,或竟出自茧纸真迹亦未可知”。和引用“苏轼审定《圣教序》集王羲之书墨迹题识”,强调了怀仁为集王字所耗费的艰辛,以及其自身素养与集字的谨严态度等,充分说明了他为何推崇《集王圣教序》的理由,又取《集王圣教序》与《兰亭序》神龙、定武本诸字作比对,进一步阐明自己的观点。“冬窗无事,爰取《集圣教》中所收《兰亭》诸字之特出者记之。'集’字,即'少长咸集’之'集’,末一点神龙较近,定武则拘谨不堪;'隹’中一直,神龙、定武皆正,而《圣教》斜向右方,此皆证明《兰亭》醉后之笔。'崇’字,'山’下既无三点,'山’字之用笔流利,'宗’字一直亦不与点相连。'群’字末笔两歧,神龙略似之而无力。此其大者。其他所摹诸字,笔法皆较神龙、定武为清晰可法。”⑤(如图2)

 图2

张宗祥这样的考证,既体现了怀仁集字之谨慎和忠实程度,也反映了在那个时代,张宗祥对《集王圣教序》的独具慧眼和深邃的见地。

清代产生了重碑抑帖的书学观念,深刻影响着近当代的书学发展。张宗祥学书时期没有受这一书学观念的影响,早年受家学指导“学书当学颜”,在二十二岁时,得旧拓《淳化阁帖》,始习行草,尤好“二王”法书。三十一岁后虽学李邕,但极善分析和研究,认为“然能守王之家法而不变者,独一李邕。”又说:“自羲之而下,皆用羲之之法而不逮者也。……倘会合张芝、钟繇及其余王珣、王珉诸家之帖而观之,尤足证笔法无大变迁,独巧拙之间有不同耳。故自汉至晋,言书学者可以羲之一人为大宗也”⑥由于《集王圣教序》是最大限度地忠实于王羲之书法,加之石质在保存上的优越性,使他成为王羲之书法艺术最为可靠的载体,而张宗祥对王氏书风,特别是对《集王圣教序》的深刻剖析,使他跳出了当时“重碑抑帖书学观”的樊篱,加上曾因补北海之力薄,遂“上追”肆临六朝方笔之碑及汉隶,从而形成了他的书学观念,并对于碑帖之学,也有了其独到的见解。如张宗祥认为:“碑之误于刻,则可知帖之亦误于刻。倘能从笔法研求,自无诸弊。惟帖翻刻至多,遂至失真愈甚,不可不知。”⑦实则是从《集王圣教序》与《兰亭序》神龙、定武本的比对中所悟,因此,使他认识到既不主碑也不主帖,形成了“碑帖兼融”的书学观。

     二、张宗祥对《集王圣教序》的实践应用

1、张宗祥临《集王圣教序》

《集王圣教序》在中国书法史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朱关田在所著《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中有言:“盛中唐之行书,每每宣称临习王羲之,实则全从《圣教序》而来,或出自初唐诸贤所仿摹之《兰亭集序》……”所以历代诸多书法家皆以其为必学范本,这可从现存有关《集王圣教序》的摹本、临本中得到证明。可以想见,先贤况且如此,张宗祥不可能不受影响,他在指导其长女张珏书法时就说:“临《圣教序》之后再临《兰亭》,就成一条直线,上去自然便当得多。这是大路一条。”⑧而他七十岁后,每天早餐之前,总是背临一通《神龙兰亭》。由此推算,笔者认为张宗祥是在对《集王圣教序》深度研习后,再达到能背临《神龙兰亭》的程度。但今日仅能见到一件他81岁临的《集王圣教序》,虽然是照片,但从中可以看到,张宗祥对《集王圣教序》的理解和把握。(如图3—图7)

图3 《集王圣教序》及张宗祥临作局部对比一

图4 《集王圣教序》及张宗祥临作局部对比二

图5 《集王圣教序》及张宗祥临作局部对比之三

图6 《集王圣教序》及张宗祥临作局部对比之四

图7 《集王圣教序》及张宗祥临作局部对比之五

因为《圣教》中,点画的边缘线是由一些复杂的曲线和折线组成,曲线婉转遒美,折线刚劲挺拔,加上点画饱满,便是人们津津乐道的“晋人笔法”。张宗祥善用笔毫锥面的频频变动来表现这种笔法的丰富性和立体感。如图8中,张宗祥临写的“而”字横撇与竖的连接有弧曲的波动,即笔势圆转、开张,和“习”字向右欹侧的“日”皆与《圣教》如出一辙,体现了“迹似奇而反正”的王书空间美。

图8

张宗祥临《集王圣教序》,既重形似,又注重对其内在精神的抉发,同时,又看到:“《圣教》集王书为之,然行间皆不相贯注。若以字论,则《圣教》钩摹王字当较《兰亭》为精,今乃反不及之,此岂非行间幅里精神不贯注之故乎?”⑨因此,在临写时除笔墨上强化墨色的浓淡枯湿变化,又重视行幅间的贯注和气息的传达。如图9中,张宗祥临写的“训”字的最后一笔与“遐”首笔的呼应,和“大小之乘”四字的映带关系,以神完气足校正《集王圣教序》因是集字而出现的“不贯注”之弊,从而使其临作极具神采。

图9

2、张宗祥在其创作中的应用

据上所述,张宗祥学《集王圣教序》,不是仅学其形,而是以自己的学养和理解去丰富。也就是,不拘细处,以风韵取胜,直追晋唐。现从张宗祥不同时期作品中书写的字与《集王圣教序》的字比对,就可以看出他对《圣教》的研习之深,显示其扎实的王羲之书法功底。他延续了王书用笔坚挺紧实,笔锋按下程度较大,转折处顿笔、折笔暗过,运笔速度爽快,在转换时动作丰富,有节奏感。悬腕中锋故无拖带侧锋之弊,加上他又有临习六朝方笔之碑和汉隶的根基,转折处更强化方、折用笔,增其骨力,“似又不似”,有着自己的个人面貌。如图10中,“华”字草字头下的第一横起笔、“及”字的一撇、“万”字的二处横折、“乃”字的转折和“善”字长横的起笔等,“玩”的就是《圣教》的用笔,但方、折更加斩钉截铁,点画的粗细变化也十分明显,增强了书写的韵味。

图10

张宗祥平生多写行书、草书,故最有影响的是行草书,以晋唐为宗,他对有着集王羲之书法之大成者的《集王圣教序》等的深度研习,从而充分汲取到了王羲之书法的精髓,才能看到初唐书家学王的不足

对他们也有着深刻的剖析。所以,张宗祥书学北海,但对北海的短处了然于胸,有着精辟的论述:“余之论北海,以谓北海守成法而少变化……故董香光以为右军犹龙,北海犹象,真高论矣。”⑩其中张宗祥对'右军犹龙,北海犹象’的涵义更是一语道破:“惟龙故变化不测,惟象故致力不倦。”李邕的特点也是其不足之处,即“少变化”。而《集王圣教序》的“变化莫测”正弥补了这一不足。

正是张宗祥对《集王圣教序》的深刻认识与理解,所以在其平时书法的实践创作中也充分加以应用,以《圣教》的“去古之拙而存其巧”的意韵来化解李北海的硬拙挺耸的怒气,以六朝方笔之碑及汉隶来补北海之力薄,碑帖巧妙融合。用笔如《圣教》般严谨而合乎法度,点画形态流畅秀劲,转折之间婉转而带有圆意,以劲利取势,以虚和取韵。悠游自在,于平淡中见功力。体现出与怀仁《集王圣教序》相吻合的那份禅意。

     三、结语

当今书法创作常因“法”的缺失而导致“品格”的低下,略能一观的,无非是在“技巧”上有较好的表现与把握的能力,因此,法的“缺失”是当今书法最为致命的问题。张宗祥对《集王圣教序》的推崇,在当下的意义:首先唤醒我们对“法”的重铸。其对《集王圣教序》的临习和应用,对“法”做了很好的注释。他所临的《集王圣教序》,体现出《圣教》挺拔俊秀、雄强遒美,且结体精严的形神风貌。由于《集王圣教序》为刻本,故而点画往往趋于硬挺,棱角也不免更为突出,字法的展示只在结构方面,笔触也很难表现出来。初学者往往会表现得生硬,而无生机。张宗祥所临《集王圣教序》从模糊的刻痕中表现出清晰的笔法来,使得《集王圣教序》充满着鲜活的气息。行笔的过程、引带的流变,将“二王”信札与《兰亭序》的气韵渗入到临习过程中,这样《集王圣教序》的笔法与气韵就显现出来,不会同刻板所表现的外象那样呆板、僵化。因为张宗祥对行草临习是倡导:“行、草尤宜多见墨迹,方有妙悟,如不可得,则求整幅碑版悬而习之,亦能意会。若逐字学之,必无可观。”⑪这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信息,在临习《集王圣教序》时,最好以书写墨迹为参照,从墨迹、摹本以及后人继承较好的墨迹等几个方面多元地看待并进行研究,这样便可事半功倍。

其次,“当今学王书家,其实大多承继了孙(过庭)、赵(孟頫)、董(其昌)及《阁帖》使转之法,而于唐摹本王书手札、《集王圣教序》之骨力多不能及。”“当今学王的流行书风,对王书传统空间形式之悟解,显然不够透彻。惯性的用笔造成同类点画之形态单一雷同。”⑫而张宗祥从《集王圣教序》的数千王字中悟到“王氏书风”的精神内涵,体会到王书有锋棱、有色泽,虽冲和虚澹,但内含骨力以及“出奇入正”的空间美感。在书写中讲究字字藏锋入笔,随势生态,用笔从细致入微处显示王氏一脉运笔的线路、笔法的隐现和起承转合,结体峻拔秀丽,于平正中见险绝,秀媚中见遒健。并用其丰厚的学养和文化意识去研索领会,显现出高贵而洒脱、规正而放意的“书卷气”,形成了既有碑之雄伟,又有帖之清逸的书风特色(如图11)。这对弥补当今学“二王”书风的缺失,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

① 张宗祥:《书学源流论》,见《谷辉之选编〈张宗祥书学论丛〉》第33页,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

② 同上,第18页。

③同上,第36页。

④ 张宗祥:《临池一得》,见《谷辉之选编〈张宗祥书学论丛〉》第131、132页,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

⑤ 张宗祥:《临池一得》,见《谷辉之选编〈张宗祥书学论丛〉》第132页,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

⑥ 张宗祥:《书学源流论》,见《谷辉之选编〈张宗祥书学论丛〉》第28、29页,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

⑦张宗祥:《论书绝句》,见《谷辉之选编〈张宗祥书学论丛〉》第86页,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

⑧ 张宗祥:《学书示女珏六则》,见《谷辉之选编〈张宗祥书学论丛〉》第168页,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

⑨张宗祥:《书学源流论》,见《谷辉之选编〈张宗祥书学论丛〉》第50、51页,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

⑩张宗祥:《书学源流论》,见《谷辉之选编〈张宗祥书学论丛〉》第35页,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

⑪张宗祥:《书学源流论》,见《谷辉之选编〈张宗祥书学论丛〉》第50页,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

⑫ 白砥:《当今学王书风缺失什么?》,见《美术报》第020版,2012年12月29日。

(本文系“嘉兴书学”全国研讨会优秀论文,并发表于《美术报》2016年2月20日第1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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