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我给正在外地的老爸写信
我把他的名字写成了一窝小跳蚤
这仨字我太生疏 在家里
他当然是唯我独尊 但我很少在纸上
书写父亲的姓名 他不是表格 他是一种
特殊的汗酸味 一个很重的
巴掌 高悬在我的作业本上
我习惯用母亲在胎盘里教我的发音
那些没法写的口语 缠着他
后来他躺在藤椅上嘲笑我的狗脚字
另一天我看见他的姓名被贴在大街上
用油漆刷刷成了黑体字 一笔一划
写得那么规范 那么标准 那么正确
白纸黑字 还划了红叉子
令人忍不住要高声朗诵出它们的拼音
那天我忽然失语 吃饭时
我只是默默地把牙签递给他
我不知道那个名字被大写出来的
某某份子与这个每天都要与我
一道共进晚餐的人 有何关系
应该怎么称呼
凤凰读诗
我认为经历了中国先锋诗歌集体的理想主义的“出走”和“交游”之后,诗人的“远方”(历史和精神的远方)情结和抒写已经在1990年代彻底宣告终结。尤其是在当下的去除“地方性”的时代,我们已经没有“远方”。我们注意到在伦理化的底层和民生抒写热潮中诗人普遍丧失了个人化的历史想象能力。而于坚的《有一回我给正在外地的老爸写信》则是罕见地带有向历史性的“远方”和日常性的当下进行致敬的诗作。
实际上几年来我一直对于坚的诗歌不太满意,我觉得当年的于坚已经消失了。还好,在这首诗中我再次看到了久违的“于坚”。我也开始相信中国诗人同样可以进行“终身”写作。于坚具有这样的能力——在极其普通的日常细节中他能够如此不可思议地勾连起个人和家族的活生生的历史记忆,能够在那些不经意的事物身上发现“道成肉身”般的最具“中国特色”的启示性和精神性的基质和纹理。他对日常的发现、掂量、捶打使得他具有一以贯之的同时灌注了“远方”和“当下”的巨大精神能量。这些沉淀了历史和情感记忆的老旧事物还能够稍稍安慰迅速狂奔年代里惊魂未定又无处归依的灵魂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