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醉眠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
馀花犹可醉，好鸟不妨眠。
世味门常掩，时光簟已便。
梦中频得句，拈笔又忘筌。
读宋诗，绕不开钱钟书先生的《宋诗选注》，我记得2000年之后，那本厚厚书页印刷一般的书，其定价也是昂贵的，三联版的《宋诗选注》，2002年书的定价已经几十元了，我不想夸它物有所值，金钱这个东西，常常都是多的嫌少，缺失的愈加匮乏。为了买这本书，大概省了两个月的加班费。我嗅着书香给予的短时间超越物质的迷醉，为自己的尴尬自惭形秽，什么时候才能不考虑书的定价，只管欢喜的选择呢？姑且勿论宋诗是宋词边角料的嫌疑，从唐诗李杜的映照下逃开，翻翻近乎新的世界总是不错，况且钱钟书先生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围城》里的冷幽默，这儿比比皆是。
《宋诗选注》对我早期读诗的影响颇大，与向前唐圭璋先生的唐宋词选本赋予的普照类似。但是随之而来的焦虑再难消弭，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本令人心痒的书籍，囫囵吞枣的等在前路。钱先生与杨先生算是有趣之人，原来他们因为家里的猫咪与邻居发生间隙，用竹竿帮助自家猫咪披挂上阵，末了又生出无限琐事。到底是道听途说，真真假假，我宁愿是真的，俗世岂有无暇之人？我特畏惧许多学者教授大家对诗歌的解读，关联出一大堆的典故，固然因为诗者用典的缘故，但是如此多的古人拥挤在那里，现代人想要通透的读懂诗，一般难上加难。所以钱先生推崇平易自然，极厌堆砌典故。
他言及唐庚，属于彼时“可能是最简练、最紧凑的诗人，虽然也搬弄故典，还不算厉害，只是炼字炼句常有弄巧成拙的地方。”乱翻钱的选本，最好看，津津有味的反而是宋诗的注释。唐庚是苏门四学士以及苏门六学士之外，北宋末年向苏轼学习最认真的诗人，当然其成就比之东坡先生差距还是很大，但已经不在秦观、晁补之之下。秦观纯属被野史传说，演绎出的名气，晁本身缺乏苏词的旷达，收敛不了情绪，容易趋于凄凉呜咽。《宋诗选注》选了唐庚五首，末首《醉眠》，读之欢喜无比，诗人独醉，山中初醒，人烟杳杳，“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钱先生随后在下面写道，还有些残花，可以喝酒来欣赏。
这次醉眠，可以由于残留的春花，陶醉的睡去，亦可在睡眠之中，自我陶醉。有时，我恍惚艳羡诗人的醉，不一定即是友人间的酗酒所致，或许是暮春正午，诗人把自己的一场睡眠，置于将醉未醉的时空，不愿醒来。钱先生还是溯源了唐庚写诗的背景，诗人谪居惠州，看样所有表面的古朴禅意，其实都隐含着对浊世的牢骚。貌似漫不经心，毫不在意，仍难掩醉眠中醒来的惆怅，“世味门常掩，时光簟已便。”这与诗人《醉眠》的梦中不愿醒，以及清醒回到现实，企望回归之后，将故园之门命名为“常关之扉”相仿。诗人诗中的恬淡闲适，很快随着似醉非醉烟消云散后的无比清醒，变得愤懑自嘲起来。己亥年的年末，我与诗人一样在诸多的门扉后徘徊不前，比起诗人宦海浮沉，宿醉梦中参悟的禅意，我百无聊赖，思考不出任何美好绝妙的字句形容总结一年的过往，因为日子平淡的也没有什么不妥。
- The End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