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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6日下午，清澈的阳光洒在亨廷顿植物园的图书馆门前的大草坪上。在这块草坪上，聚集着100多名从美国各地赶来的育种家、植物学家以及多肉植物爱好者。这是一次难得的盛会。 亨廷顿植物园的园长莫斯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上前台。他掏出讲稿，目光正圆形的眼镜片上面扫了一眼台下的众人，开始了他的演讲： 今天要发布的品种，是为了纪念已故的育种家约翰·威廉姆·卡特林先生。我们在过去的几年里，对卡特林先生生前捐赠给亨廷顿植物园的一株植物进行了耐心的选育，并很幸运的获得了一个稳定而又美丽的新品种。今天，我宣布，这个新品种将叫做杰克卡特林(Aeonium 'Jack Catlin')。这是亨廷顿植物园的骄傲，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讲到这里，台下所有的人一起起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这位约翰·威廉姆·卡特林先生是谁？这个新品种的植物长啥样？为什么植物的名字会叫杰克卡特林？杰克又是谁？我知道你的疑问很多，别着急，请听我从头慢慢跟你说。 时间要回溯到1919年的11月29日，约翰·威廉·卡特林出生在美国伊利诺伊州的首府斯普林菲尔德。从小，他的父亲就用杰克这个昵称称呼他，后来，关系亲密的朋友也都直接叫他杰克。 受他父亲的影响，杰克的兴趣爱好十分广泛。他在美术、建筑设计、园林景观设计、陶瓷工业设计领域都做出过不少成绩。不过，最值得我们记住他的，还是他作为一名植物育种家所做出的成就。他一生酷爱多肉植物，并培育出为数众多的杂交品种。更重要的是，杰克的努力让更多的人爱上了多肉植物，这些人遍布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你和我就是其中的一员。 杰克很小的时候，就对身边的植物非常着迷。他常常蹲在墙边观察小草，一看就是几个小时。杰克的父亲很快就发现了杰克的爱好，并小心的呵护着它。 杰克渐渐地熟悉了生长在伊利诺伊州中部的各种原生植物。对于那些生长在河滩上的植物，杰克更是如数家珍。杰克总会敏锐的发现那些植物开出的花朵，并能准确的说出它们的不同之处，但杰克往往只是静静的观察，甚至舍不得用手去触摸它们。 1929年11月29日，正是杰克10周岁的生日。这一天，父亲送了杰克一份珍贵的礼物——一株种在棕色小陶罐中的京之华。京之华是百合科十二卷属的多肉植物，有着如同琥珀般光泽的半透明的叶片，在阳光下散射出柔和的光芒。 当时，杰克的父亲并不知道，这份生日礼物竟然改变了他的一生。小杰克双手紧紧的捧着陶罐，内心无比激动，他太爱这个种在陶罐里的肉乎乎的可爱生命了。 也许是一名天才园艺家的禀赋在起作用吧，小杰克无师自通，把这株小小的京之华照顾的很好。直到今天，这株京之华依然活在杰克加州洛杉矶乡下的家中。现在，杰克的家已经成为多肉植物爱好者朝圣打卡的必经之地。这株已经存活了90年的京之华，也早已成为了多肉植物爱好者们的精神符号。 杰克从此就彻底迷上了多肉植物，他四处收集所有能见到的多肉植物，并小心的培育着它们。 16岁的时候，杰克进入斯普林菲尔德高中就读。整个校园里最让杰克着迷的，就是学校的植物园。但是，有些遗憾的是，杰克在学校的植物园里仅限于观赏，却不能自己动手做些园艺上的尝试。 就在杰克郁闷的时候，又一份大礼送到了杰克面前。父亲在杰克的生日即将到来的时候问他，想不想拥有一个自己的植物园。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如此的了解杰克的心意。杰克听到这个消息，险些高兴得哭了出来，他做梦都想拥有一个自己的温室。 在他16岁的生日当天，在父亲的帮助下，他的多肉植物温室在自家院子的东南角顺利开工了。 从此以后，杰克把自己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温室里。他收集所有能收集到的多肉植物，并且尝试着让它们杂交。随着时间的推移，杰克在多肉植物的小圈子里也开始小有名气。曾经对杰克爱答不理的学校温室，也开始逐渐为杰克开放了更多的权限。 杰克的小名气让他有机会结识了著名的多肉植物园艺家哈里·约翰逊。哈里给了杰克一个自己编写的多肉植物的目录。这个目录中的所有品种，都有非常准确的特征说明，杂交的品种，则清楚的记录了亲本的信息。最重要的是，列表中所有的品种，都可以在哈里自己的花园中买到。哈里对待品种的严谨，给杰克好好的上了一课。从此杰克学会了如何管理和记录他自己收集到的多肉植物。 杰克从哈里的花园中购买的第一株多肉植物，是一株锦司晃。现在，这株锦司晃的扦插后代依然活着，这些扦插后代中，最年轻的植株，花龄也至少有20年以上。 1937年，斯普林菲尔德高中年鉴中刊登了杰克在学校温室中培育植物的4幅照片，分别是杰克培育的苔藓植物、蕨类植物、水生植物和种子植物。这给了当时正在学校温室里做园丁助理的杰克莫大的鼓励。杰克暗下决心，未来一定要成为一名园艺家。 1938年，杰克以优异的成绩高中毕业，考入伊利诺伊州立大学师范学院，主修生物学。杰克在上学之前已经有相当丰富的园艺经验了，这些专业课程的学习刚好弥补了理论知识的不足。 正当杰克如饥似渴的学习着专业知识时，战争打破了校园的宁静。1941年12月7日清晨，日本海军的航空母舰舰载飞机和微型潜艇突然袭击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在夏威夷基地珍珠港以及美国陆军和海军在瓦胡岛上的飞机场。太平洋战争由此爆发。 美国政府立即在大学中征召适龄青年参战。杰克因为他在微生物学和生物学方面的知识背景，被作为一名军医，编入了海军陆战队，即将奔赴南太平洋战场。 出发前夜，杰克所在的部队在圣地亚哥港集结。那里距离墨西哥边境仅有20公里。杰克忙里偷闲的跑到海边的山谷里去观察野生多肉植物。他找到了很多种仙人掌，还看到了大量的仙女杯属多肉植物。 很快，杰克的部队开启了征程。从1942年到1945年，杰克再也没有见到他心爱的多肉植物，他成了一名勇敢的反法西斯战士， 在杰克从军4年的日记中，详细的记录了沿途看到的野生植物。如果我们能够暂时忘记杰克军医的身份，他的记录，简直就像是一本探险日记。那些生长在菲律宾群岛的野生苏铁，生长在云南的云杉都给杰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45 年，杰克跟随部队来到了北京，部队当时就驻扎在南苑以南 10 公里的地方。一进入北京城，杰克就被北京城独特的建筑风格和文化迷住了。杰克后来回忆说，北京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艺术中心，仅仅是来过北京这一点，就值得为此付出 4 年辛苦的军旅生涯。杰克甚至冲动的想要留下来，永远的在中国生活下去，当然，对于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医来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杰克退伍回到家乡以后，那些关于美丽北京的记忆却一直挥之不去。于是，他进入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的美术学院学习建筑设计，他想通过正规的艺术教育，来帮助自己更深入的理解那些美丽的建筑。毕业之后，他又进入洛杉矶艺术中心设计学院学习了 2 年。完成学业之后，杰克开始尝试设计陶瓷器皿。不过，热爱园艺的杰克自然对花盆的设计更感兴趣，他尝试设计了很多花盆花器，并在盆景和微景观设计方面做了不少有益的尝试。 在杰克自己的花园里，处处都能看到精心雕琢的小景观，在好几个小景观里，我们都能找到1945年的北京的影子，看来，北京之美，一直都在杰克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到杰克的生活。杰克把他的家搬到了加州洛杉矶的乡下，并把他所收集的全部植物全都从小院的温室里搬了过去。在父亲的悉心照料下，杰克收集的大部分多肉植物都还活着，包括那盆作为生日礼物得到的京之华。 杰克搬到洛杉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里是全球最适合多肉植物生长的地方。在洛杉矶，无需太多的照顾，多肉植物就可以生活得很好，他可以把自己节省下来的精力，投入到多肉植物的收集和育种上来。 1976年，国际多肉植物研究所（ISI）正式发布了杰克培育的一种莲花掌属的新品种铜壶法师（Aeonium Zwartkind）这让已经 57 岁的杰克非常兴奋。众所周知，ISI 在审核新品种的问题上反应速度一贯非常缓慢，此时的铜壶法师，早已经被多肉植物爱好者们承认多年，并且在世界各地种植了。 不过万事开头难，在他的铜壶法师被ISI承认之后，他培育的其他新品种也开始陆续的被ISI发布出来。之后的十几年里，几乎每隔一两年，都有一种杰克培育并命名的多肉植物被发布。巫毒法师、韶羞法师、独眼巨人、梅花珀迪……全世界的多肉植物爱好者在几年里突然意识到，有一位慈祥的美国老人，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创造了所有美丽的杂交法师。杰克也从一名默默无闻的多肉植物育种师瞬间成为了花友眼中的大神，杂交法师之父。 然而对于杰克来说，他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名气的增加而发生改变。他依然忙碌在位于洛杉矶乡下的花园中，与他收集的多肉植物为伴。他的名气让它有机会与更多优秀的同行交流。他也因此收集到了更多的多肉植物品种。 1983年，多肉植物收藏家约翰·皮尔比姆带着他刚刚出版的新书《十二卷与芦荟收藏指南》来拜访杰克（这本书至今仍是芦荟科多肉植物圣经级的宝典）。他惊讶的发现，杰克的花园里竟然收藏着大量的原始物种，很多品种即使在南非都已经见不到了。杰克在得知约翰描述的情况后，很快就联系到了英国多肉植物协会，把一些最具遗传特点的原始品种捐赠了过去。 杰克从来不会拒绝来自于同行的引种要求。这些珍贵的原始品种，绝大多数都已经无法在野外和南非的植物园里看到，这为更多的园艺新品种的诞生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1984年的冬天，杰克去老朋友格雷·哈默（Gary Hammer）的花园里拜访。一株带着深棕色边缘的变种东云引起了杰克的兴趣。经过询问，格雷告诉他，这是他的朋友从圣路易斯波托西采集回来的凤尾莲（Echeveria agavoides var. multifida），一共四株。杰克提醒格雷说，那株深棕色叶缘的凤尾莲有些不一样，值得进一步培养。但格雷却有些不以为意。于是杰克就从格雷手里买下了这株与众不同的凤尾莲，并且开始尝试选育它。 1986年，杰克的选育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他已经获得了多株叶缘带有清晰黑边的子代，并且给它们起名为乌木（Echeveria agavoides 'Ebony'）。杰克觉得，这么美丽的物种，应该让更多的人有机会看到它，于是他将最初从野外采集的这一株乌木捐献给了亨廷顿植物园。而亨廷顿植物园也投桃报李的通过ISI正式发布了这个新品种，并且沿用了杰克取的名字：乌木。 乌木在亨廷顿植物园展出之后，立即在多肉植物爱好者中引起了轰动。乌木霸气的形态让这个品种很快夺得了景天之王的美誉，而杰克也被多肉植物爱好者们尊为乌木之父。 2008年6月9日，89岁高龄的杰克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他去世前的一个星期，他依然在他洛杉矶乡下的花园里劳作，与往常一样的与朋友们谈论着多肉植物的过往。 杰克的一生斩获了无数的园艺奖项，包括南加州园艺学院颁发的杰出贡献奖、CSSA（美国仙人掌与多肉植物协会）颁发的特殊贡献奖、英国多肉协会颁发的收藏家奖、盆景协会颁发的金树叶奖以及无数的多肉植物展览会大奖。但是，面对所有这些奖项，都不足以述说杰克为多肉植物事业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那么，就让我们记住这株名叫杰克卡特林的美丽法师吧，每次它在阳光下绽放出玫红色的艳丽色彩时，就能让我们想起这位可敬的多肉植物育种家——约翰·威廉·卡特林。 每次有人提到杰克，我都会想起《寻梦幻游记》中的那句话：一个人会死亡两次，第一次是失去生命，第二次是被彻底遗忘。对于杰克来说，他已经成为一位永生的大师，因为这美丽的法师，将让他的名字，再也不会被我们遗忘。 养在亨廷顿植物园中的杰克卡特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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