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 作者:郑信平 因岳父生病,我已有近两月没回老家看老妈了,此未顾到又失了彼(心)。只是在变天降温或下雨时偶尔电话她,提醒腿脚不便的老妈添衣换被,撤了凉席去,不要乱走,以免打滑摔跤。 而74岁的老妈要么手机不带,要么按键错误,往往是我闻其声,她却听不到我说话,只是杂着音乐声。反复多次后,我现在一般在天黑晚饭后打电话了,老妈每天的天气预报是必看的,与她的膝盖有关。我也学乖了,电话打通后若有音乐声,立马挂了重打,要打好几遍才能两头对得上。而老妈也在实践中,也在我的反复讲解下学会了等待(我的电话)。不然,我这边打,她那边也打,都堵在基站那,越打越急。 上次和老妈通电话,她说冬至快到了,我说晓得。老家冬至有祭祖的习俗,若要在祖先的安息之处动土护理,也只能在冬至这天,故而我们对冬至有不一样的感情。也往往在这天要杀个大番鸭,算是辛苦劳累一天后的口腹补偿吧。 老爸才过世没几年,虽然老爸比老妈大了十多岁,工人大老粗讨了个半文化人,牛头对马面,争吵是正常。也一直争吵了近五十年,但日子也在争吵中过活着,我们四兄弟也在他们的争吵变老中长大,成家。几十年的夫妻,“爱”意虽无,但情分是真。 老爸最后一年三次住院,都是腿脚不大便利的老妈一个人照顾,毫无嫌弃和怨言。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此话不假。也是,历来反对老爸喝酒的老妈,在我工作后,老爸心情舒畅,也将老妈拉上作伴,每次吃饭都会来那么俩调羹的,偶尔还来个碰下碗,喝。 立场坚定,视白酒啤酒若马尿泔水的老妈怎么就成了叛变革命道路的二类份子了呢?要知老爸的肝脏因为小时的挖藕染上血吸虫病受过伤害的,且在96、98年两次腹水大肚子,病情严重,老妈不是不知道啊。更为了迎合没牙的老爸,特意还在菜蔬米饭上“软”化了。 而老爸也乐得新添一个作陪的,况且这作陪的在耳边絮絮聒聒了几十年,只要每次端碗,都要来个开场白“少喝点”,管你是自斟,还是来了客人,扫兴得很,真是小气。这下子好,同在贼船上,且是自愿上的,无话可讲,也不必担心挨我们的剋了。 哪知老妈上了贼船下不了,且有量增大的趋势呢,尤其是老爸过世后,经常也是自斟自饮,大有老爸第二的架势。但我看,她是时时端杯,没饮的多。为什么?就为了上横头(八仙桌主座)那个常坐的位置不空着。对饮成几人?只有老妈心里清楚了。 祭神如神在,祖先虽已逝,但其音容笑貌,留在后代的脑海中。谁不希望家人永相伴,但生命规律,不可违。为了寄托哀思,回忆过往,故而摆上他们生前爱吃的,祭祀祭祀逝去的亲人,便是我们最直接的表达方式。祖先的努力,祖先的功绩,祖先为家族家庭的付出,尽在后代的祭祀仪式上得到了最大的尊重。 老家对祖先特尊重,一年里特意安排了三个节日祭祀他们。 清明节,是第一个祭祀祖宗的。春暖花开日,踏春扫墓正当时。暖意哄哄,万物皆刚苏醒,冬日暖阳下提火篮烤火闲聊了一整个冬天的人们,是该清醒清醒了。 “各公各婆,插秧下禾”的布谷鸟恐怕吵不醒懒洋洋的人们。只有在祖宗面前才会清醒,忙碌起来的人们,想到要面对祖宗,不得不赶紧收起火篮,脱下厚重的外套,换上农作之衣,踩入还带冷意的水田,忙碌起来。 七月半,中元节,也即农历的七月十五,是第二个祭祀祖宗的。一年已过多半,虽然一年之计在于春,但此时需要清理清理核算核算上一截的,做好下半年的计划安排。也为了表孝敬之心,于是,在家里摆上一桌,请祖宗来家,向他们汇报汇报所做和未做。 中国的文化是酒桌文化,当然,边吃边聊是最好了,这样聊得开,聊得好。即使有不满意的地方,也不好发牢骚,毕竟,吃人嘴短嘛。 于是,七月半是后代祭祀祖先最正式,祭品最丰盛的。八仙桌要摆在家里厅堂的最中间位置,抹得干干净净。桌上的贡品,要满满一桌。杯盘碗筷的边上,还要来些面粉做的马,好让祖宗们在吃饱喝足之后,骑马回去,省了腿脚的劳顿,也体现了后辈的细心和体贴。 当然,这天的贡品菜,必有一碗芋头,是当天新挖的。大家都知道,芋头是秋冬季的,就为了这碗芋头,祖先的后人们那是大热天中午的都要在芋叶一人多高的地里开沟施肥,丝毫没有中暑的担心。为的是不被祖宗骂懒汉。 冬至则是第三个祭祀祖宗的。忙碌了一年,该收的已经收归家了,改藏的也藏好了。田里劳作了一年的后代们,该是向祖宗汇报一年所获的了,要体现诚心,就要亲自登门。于是,带上贡品,到祖宗的安息之地来。 再说,经过了一年的风吹日晒,祖宗的安息之所需要填土培护了。于是,冬至这天,得意洋洋的后代们,提篮扛锄,纷纷来到各自祖宗面前,尽情潇洒吐露一年来的高兴和收获,希冀来年更在祖宗的庇佑下更上层楼。 而后代们的心愿,也在他们挥舞锄头,摊摆贡品,倒酒端杯的动作中,无言地向祖宗进行了表达。能得到祖宗的庇护,能达所愿的喜悦之情,也在最后一小挂鞭炮的噼噼啪啪中得到预示。于是,明天就开始,好运常伴左右。 老爸已过世,属狗的他已成了我儿子女儿他们乃至他们后辈们的祖宗。 祖宗,似是很久远的先人,实则真的近在眼前,昨日仍在。 回想16年清明节,老爸带我们到爷爷墓上去祭祀爷爷,回家的路上,老爸说,“明年就轮到你们祭我了”,我还说他瞎说呢,没想到,真的如此。 这句话还在我的耳边呢。 (2020年12月19日晨。周末,想到后天冬至,前几天老妈的电话,手机上试着将心情记下。) 文/郑信平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郑信平,江西玉山人,四川大学毕业,哲学博士,曾在乡镇、县级政府任职,挂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现为中部某省地级市公务员。从事金融口工作。喜藏书、阅读,也喜动笔。 《金秋文学》™ 授权发布、转载请注明来源及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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