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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本调查以番茄小说APP的广大用户为对象，以抽样调查的方式，从题材、情节和人设三个方面，性别、阅读书龄与代际三个维度梳理分析了网络文学受众的阅读偏好。结果表明，网络文学类型生态总体健康，在变动中趋于丰富化；“男频”“女频”的划分被打破，想象模式的互通预示着部分两性观念的渐趋汇合；应持续重视“老白”与“小白”读者在网络文学类型生态中起到的重要作用；为探究读者与类型的“变”与“不变”，有周期性进行该类调查研究的必要性与重要性。

（调查涉及用户信息已脱敏处理）

五 阅读人设偏好

（一）基于性别的人设偏好

1. 女性读者显著地比男性读者更热衷于使用人设

在基于性别的人设偏好结果中，女性读者对给出的人设选项普遍有更高的偏好度，杂食度显著地高于男性（见图 33）。这也与人设类型的选项设置有关，从下文给出的结果看，女性读者偏好的人设类型为数众多，而这些类型普遍归属于传统男女频分类中的“女频”大类。

图 33 不同性别读者的人设杂食度

2. 除了天才、扮猪吃虎等高人气人设，两性读者人设偏好差异明显

从基于性别的人设偏好分析结果看，天才、扮猪吃虎是两个偏好度高且两性差异不大的热门人设，两性偏好度均达40%以上；男性读者显著偏好的人设有神医、兵王、神豪、女婿；女性读者显著偏好的人设有女强、神医、总裁、学霸、团宠、嫡女、萌宝、王妃、公主。此外，奶爸是一个两性偏好差异不大但较为冷门的人设类型（见图 34）。总体而言，除了天才、扮猪吃虎等高人气人设，两性读者人设偏好差异明显。

图 34 两性阅读人设偏好

（二）基于书龄的人设偏好

1. 老书迷偏好人设：经典人设与新人设

所有人设类型中，老书迷偏好人设有神医、扮猪吃虎、兵王、嫡女、萌宝、神豪、奶爸等，其偏好度随书龄增加而增加，其中，神医、扮猪吃虎在10年以上书龄读者中达到了50%以上的偏好度（见图 35）。可以看到，神医、扮猪吃虎、嫡女等是有丰富作品基础的经典人设，更受“老白”喜爱，其中，神医与扮猪吃虎在所有人设的平均偏好度排名中也位于前列；另一方面，萌宝、神豪、奶爸等则是近年兴起并流行的新人设，反映了“老白”们的另一种阅读取向。此外，女婿是一种分布较为特殊的人设类型，在受到新老两个书龄区间读者偏好的同时，人气在书龄1到10年的中段读者中有所下滑。

图 35 老书迷偏好人设

2. 新读者偏好人设：总裁、王妃、公主等“入门人设”

与老书迷偏好人设相反，总裁、王妃与公主是书龄较短的新读者更偏好的人设类型，其偏好度随书龄增加而降低（见图 36）。其中，总裁最为典型，在三类书龄人群中，随着书龄增加，读者偏好度分别为41%、36%、31%。强盛的类型基础使总裁文更容易被新读者看见，另一方面，新读者也更容易通过直截了当的类型套路领会该人设类型的内在爽感逻辑。

图 36 新读者偏好人设

3. 中间层读者偏好人设：天才、女强、学霸、团宠等“中坚人设”

在所有人设类型中，还有天才、女强、学霸、团宠等最受书龄1到10年的中间层读者喜爱的类型（见图 37）。其中，总体更“老白”向的天才也是所有人设中平均偏好度最高的一个类型，在三类书龄人群中，随着书龄增加，读者偏好度分别为46%、51%、50%；团宠则是较鲜明的“小白”向。相较于扮猪吃虎这样的经典人设，这些类型或兴起较晚，或因设定更具体而覆盖较窄；相较于总裁这样跨年龄段且在新读者中更受欢迎的人设，这些类型与其他元素的相容性更高，场景更丰富，在设定与故事呈现上也更为复杂。概言之，这些类型在人气变动与类型沉淀中取得了一定平衡，是人设类型中的“中坚人设”。

图 37 中间层读者偏好人设

（三） 基于代际的人设偏好

1. 切合不同代际人群取向的不同人设类型：神医、天才、扮猪吃虎、总裁、兵王

相较于题材与情节，人设反映的是最接于近读者具体生存境遇的想象。本调查选取的人设大多与主角身份、与社会人际关系相关，从基于代际的人设偏好分析结果看，不同人设的偏好分布有明确的代际性。例如代际读者平均偏好度最高的六种人设，分别在不同代际人群中取得偏好度峰值：神医，较受31-50岁读者喜爱，最受41-50岁读者喜爱，偏好度达60%；天才，最受18-24岁读者喜爱，偏好度达57%；扮猪吃虎，最受25-30岁读者喜爱，偏好度达50%；总裁，最受31-40岁读者喜爱，偏好度达40%；女强，在18-40岁区间的偏好度显著高于41岁以上区间，偏好度接近40%；兵王，在31岁以上区间的偏好度超30%，高于18-30岁区间，此外也是50岁以上读者除神医外偏好度最高的人设类型（见图 38）。

图 38 不同代际读者最喜爱的六种人设类型

2. 年轻人群各有所好：“00后爱天才，80后爱总裁”与女强文的兴盛

根据读者的代际偏好分布，可将所有人设划分为年轻向与年长向两个维度，其中年轻向人设占绝大多数，有天才、扮猪吃虎、总裁、女强、学霸、嫡女、萌宝、团宠、王妃、神豪、奶爸、公主（见图 39）。这些年轻向人设的具体偏好分布不尽相同，以平均偏好度最高的五种类型为例，相较于扮猪吃虎，天才是18-24岁读者更喜爱的人设，偏好度为57%；相较于女强与总裁，学霸也更受18-24岁读者的喜爱，偏好度为42%。相较于其他代际人群，总裁最受31-40岁读者喜爱，偏好度为40%；扮猪吃虎与女强则在整个18-40岁区间中偏好度平稳（见图 40）。可以看到，18-24岁读者对应的00后人群对天才与学霸人设的偏好、31-30岁读者对应的80后人群对总裁人设偏好形成一组显著对比；在扮猪吃虎沉淀为经典情节与人设的同时，女强也在年轻读者中较普遍地兴盛了起来。

图 39 “年轻向”人设类型

图 40 不同代际读者对天才、扮猪吃虎、总裁、女强、学霸等人设的偏好

3. 女性读者偏好差异：欲望模式投射出的人设身份想象

在所有人设类型中，以女性读者为主要受众的人设在具体偏好度分布上也体现出鲜明的代际取向。可以看到，在高人气人设类型中，总裁在年轻读者中的偏好度随年龄降低而降低，在18-30岁区间被女强反超；类似的对比也发生在中等人气段，相较而言，31-40岁读者更喜爱嫡女，而18-24岁读者更喜爱团宠；王妃与团宠在31岁以上区间偏好度相近，不同之处在于，18-30岁的年轻人群更喜爱团宠；与团宠类似，公主也是一个18-24岁人群显著偏好的人设类型（见图 41）。概言之，在女性读者中更年轻向的人设为女强、团宠、公主，而总裁、嫡女、王妃则更符合中间层读者的取向。这些人设或许反映了与女性读者的不同境遇相关的各类身份想象，但其底层欲望模式在某种意义上是类似的，都从自身、爱情、婚姻与家庭等方面描摹着女性幻想中的自我面貌。在这个意义上，在代际人群中偏好度走高的女强文，连同拥有更高人气的神医、天才、扮猪吃虎等人设一起，它们都反映了女性读者群体中进步、独立的自我意识的觉醒。

图 41 不同代际读者对女性向人设的偏好

4. 三大年长向人设：神医、兵王、女婿

在所有人设类型中，神医、兵王与女婿是三个较为典型的年长向人设。其中，神医在31-40岁、41-50岁读者中偏好度最高，分别达57%、60%；兵王在31岁以上读者中偏好度均超30%；女婿在31-40岁读者中偏好度最高，为16%（见图 42）。事实上，这三种人设类型分别从三个方面反映了较年长人群对自身的想象：神医，对健康与能力的想象；兵王，对武力与荣誉的想象；女婿，对家庭地位与关系的想象。

图 42 “年长向”人设类型

六 结论与趋势

（一）网络文学类型生态总体健康，在变动中趋于丰富化

1. 类型生态的健康与否，取决于能否满足各分众人群的需求

当把不同分众人群的偏好结果放在各类型标签的人气序列中进行观察，可以发现，各分众人群的阅读偏好在不同人气级别的类型标签中都有体现。例如，基于书龄的情节偏好分析结果显示，高偏好度情节类型中有老白读者偏好的重生、穿越、扮猪吃虎，也有中间层读者偏好的系统、甜宠；其余类型中也有两类书龄人群各自偏好的情节，比如老白读者喜爱的种田、洪荒，更冷门的星际、明朝，还有中间层与小白读者喜爱的诸天、快穿，更冷门的二次元、外卖等。满足各类不同分众人群的需求，而非表现出极为同质化的分布倾向，目前的调查研究结果基本体现出了这点，也间接呈现出当前网络文学类型生态的健康程度。

2. 基本类型的沉淀、更新，与中小类型的横向拓展

在关于情节与人设的分析结果中普遍能看到这样一个现象：头部类型往往由偏好度折线较和缓、人气稳定的经典类型与颇受活跃的年轻读者欢迎的新类型构成，例如情节类型中的重生、穿越与系统、甜宠，人设类型中的扮猪吃虎、总裁与天才、学霸。重生、穿越与系统的对照尤为典型，前二者是鼻祖级的网文设定，而后者有望成为新的基本设定，这三者反映出网文底层想象模式的沉淀与更新。另一方面，在三种类型标签的头部类型外往往还有数量众多的中小类型，这些类型有的较为稳定，在其受众群中延续着类型传统，比如悬疑与科幻题材；有的则基于类似的想象模式产生拓展，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自己的特色，比如情节类型中的不同朝代文，人设类型中女性主角的不同身份文。

（二）“男频”“女频”的划分被打破，想象模式的互通预示着两性部分观念的汇合

传统的“男频”与“女频”说法以主要受众性别为依据对网文进行划分，从基于性别的题材偏好分析结果看，这一划分在今天仍然具有效力。但这个结果同时还揭示了一点，那就是“看玄幻的女性读者”与“看言情的男性读者”其实也一直存在着，女性读者并非只通过寻求在爱情与家庭、社会关系中的位置来完成对“自我”的幻想，而男性读者在个人英雄主义梦中畅游、在家国幻想的疆场上驰骋的同时，也对亲密关系有一定程度的美好希冀。

1. “我”与自我：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与强化

基于性别的人设分析结果显示，女性读者偏好度最高的五种人设依次为女强、神医、总裁、天才、学霸。虽然“喜爱的人设”并不能完全对应于读者对自我的想象，但却可以说明，越来越多的女性读者开始基于“自我”展开幻想，而不是基于“关系”或“身份”。无论处在何种级别，“王妃”总对应于“王爷”与“王府”，“公主”总对应于“驸马”与“王宫”，“嫡女”总对应于“家主”与“家族”，女性读者就这样在一整套既有的家庭与社会关系基础上展开关于“可能性”的想象。而当女性读者从中抽身，并转而把目光锚定在更关乎“自我”的种种侧面，幻想的疆界将被再度开拓。这样的觉醒，在过去已经发生了；而今，这种趋势正在得到强化。

2. “我”与他人：男性对家庭关系、亲密关系想象的丰富化

近年来，男性读者偏好的题材、情节与人设也出现了一些新变化，这些变化部分地反映在调查结果中。例如，基于性别的题材分析结果显示，分别有19%和12%的男性读者在现代言情与古代言情选项上勾选了“喜爱”；基于性别的人设分析结果则显示，分别有20%、15%、14%的男性读者喜爱总裁、女婿与奶爸文，其中看奶爸文的男性读者比例与女性读者相当。可见，也有一定比例的男性读者从亲密关系与家庭关系的角度展开自己的性别想象。

3. “我”与世界：通往“新世界”与“新生活”想象途径的刷新

通过观察在两性读者中均具有较高偏好度的情节与人设能够发现，过去两性读者关于“新世界”和“新生活”的想象交汇于重生、穿越、扮猪吃虎，而今系统、空间以及天才、神医正在成为新的交汇点。这为“网文基本类型的沉淀与更新”这一论点提供了一个侧面观察角度。

（三）重视读者，“老白”与“小白”在类型生态中共同起到重要作用

1.  “鉴赏家”：老白读者对小众类型的开掘与维护

在网文的总体生态中，老白读者无疑占有重要的“生态位”。从三项基于书龄的分析结果看，书龄较长的读者往往倾向于涉猎更多类型，而除了对经典类型维持着一贯的高忠诚度，（如情节类型重生、穿越，人设类型神医、嫡女）、对兴起的最新类型保持热情的敏锐度（如人设类型奶爸、女婿），老白读者还在一些小众类型上起到开掘与维护类型生态的作用。例如，基于书龄的题材偏好结果显示，书龄超10年的读者在悬疑、推理、科幻、武侠、历史等较小众的题材上都有更高偏好度；在情节偏好结果中，书龄超10年读者更偏好的中小情节类型达十六种，两倍于中间层与新读者。在整体生态中，这些类型未必会有“出圈”级别的大热作品，但也在多年稳定发展中生产出不少内容扎实的类型精品。在此过程中，老白读者功不可没。

2. “开拓者”：小白读者对富有潜力的新类型的扶持

从基于书龄的情节分析结果看，书龄较短的小白读者是不少新情节类型崛起的重要生力军，比如系统、诸天、快穿、神豪等，对这些类型有最高偏好度的人群基本是书龄1到10年的中间层读者与1年以下书龄的新读者。对新近崛起的类型来说，来自小白读者的各方面热情支持无疑有极为重要的作用，而小白读者的喜爱也证明了这些新类型的潜力。

3. 从小白到老白，类型与读者的“互相成就”

事实上，正如网文类型标签在人气、规模乃至命名上的变动，“小白”与“老白”的身份以及他们与类型的关系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在这个意义上，本调查中关于书龄的分析结果可以视作如此持续不断的动态过程的一帧剪影：在一个类型为读者提供某种想象模式的同时，读者也通过同作者的互动不断修缮着名为类型的楼阁，并在同其他读者的讨论中丰富着对类型的共同想象。可以说，这是一个读者与类型（以及类型背后的作者）彼此成就的过程。

（四）持续观察研究的必要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梦”

1. “代际肖像画”：一幅鲜明的用户画像

通过基于代际的种种分析结果，在综合考虑偏好度与结果多样性后可以得出这样一组“代际肖像画”：

18-24岁读者：玄幻、系统、天才；

25-30岁读者：出版、空间、扮猪吃虎；

31-40岁读者：悬疑、种田、总裁；

41-50岁读者：都市修真、穿越、神医；

50岁以上读者：现代言情、重生、兵王。

纵向对比其他代际人群，这些类型在其主要代际人群中有更高的偏好度；对于在纵向对比中无明显偏好类型的人群，通过横向对比该人群对本系列所有类型的偏好度，选取高偏好度类型作为其代表类型；最后，根据现有结果的多样性，对代表类型再做调整[1]。最终，它们共同组成了一幅鲜明的“代际阅读偏好用户画像”。

2. 对调查与数据分析手段的反思：在变动的读者与类型中“捕捉”流动的梦

无论是从代际与年龄的角度对读者进行分众，还是通过建立类型标签对网络小说进行划分，本质上都是对处在不断变动中的读者群体与作品内容所实施的一种“框定”，任何关于数据或趋势的初步分析都建立在这样一套分析框架的基础上。

事实上，除了种种囿于调查分析技术本身的误差，读者阅读口味的组成与流动性、类型标签之间的源流与归属关系也远比分析结果所显示的要复杂得多，要从基本层面的数据变动中梳理出更深层次的“变”与“不变”，这是一般数据分析方法所不能抵达的疆域，需要通过进一步调查与种种文学批评方法来予以补足。

在这个意义上，对于数据的调查分析、特别是周期性的观察式分析为其他研究方法提供了较清晰的宏观视野与一定的数据支撑，而其他研究方法也为数据分析过程中发现的现象、产生的猜测提供了更加深入的解释，这些解释将为下一步数据收集与分析提供方向性指导。这样，在信息日益增长、数据不断变动的时代，研究者能通过与时俱进的手段“捕捉”、深入千万读者流动的梦，这也是该类调查研究持续开展的必要性与重要性所在。

注释

[1] 例如，选取玄幻为18-24岁人群代表题材的原因是所有代际人群中，玄幻在该区间的偏好度最高；选取穿越为41-50岁人群代表情节的原因是所有情节类型中，该人群对穿越的偏好度最高；选取种田而非扮猪吃虎为31-40岁人群代表情节的原因是扮猪吃虎同时归属于人设这一类型系列，而作为人设的扮猪吃虎在25-30岁人群的偏好度最高，相较于其他代际差距更大，结果更典型。

参考文献

[1]. 中国移动阅读发展趋势研究报告  2019年[A]. 上海艾瑞市场咨询有限公司.艾瑞咨询系列研究报告（2020年第1期）[C].:上海艾瑞市场咨询有限公司,2020:49.

[2]. 中国疫情时期网络长视频内容价值回顾及探索  2020年[A]. 上海艾瑞市场咨询有限公司.艾瑞咨询系列研究报告（2020年第5期）[C].:上海艾瑞市场咨询有限公司,2020:36.

[3]. 邵燕君,王玉玊. 破壁书：网络文化关键词[M]. 北京:生活书店出版有限公司,2018:258-260.

编辑｜栗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