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炉火(书摘) 雒 忱 鸡叫二遍时,天色还是深深的蓝,蓝得像古镇上女人穿的土蓝色的家织土布。几家大车店的栅栏大门已经洞开,小二们戳火烧水,年轻的脚户们提着裤子上茅房,然后给牲口喂水备鞍,收拾驮笼瓷货,勒紧刹绳。年长领头的把头则端起隔夜的茶水漱口清痰,然后翻身取过长烟管,慢条斯理精致到极点地往烟孔捻入一个烟豆,勤快的小二或许已经点上了烟媒子,没有点上的客人顾自点上,“卟”一声吹出明火,可着已排空的腹腔把烟长长地吸入其中,然后立即端过茶水喝一口。茶含嘴中并不咽下,来回清漱口腔中的烟分子,待到认为彻底汇聚茶水中后,“咕嘟”一声一丝一滴不拉地送入肠胃,然后再抽第二口。待到三口烟下去,伙计们把给把头爷的餐点已送到炕上,他们咧嘴冲伙计一笑,便开始怡然自得地享用并不丰盛的早餐。而跟脚的十几、二十个年轻人则在外间大棚子里吃,冬天就在睡觉的窑里或坐或圪蹴在大板凳上,倚着不知年月的老木板桌子吃饭。早餐一般冬天是腌菜、晒萝卜干、晒干豆角等,夏天则是凉拌萝卜丝、炝土豆丝和各种野菜,尤其是只有当地有的一种灌木叶子做成的龙柏芽菜特别受欢迎,有一种特异的香。主食一般是红豆稀饭加杠子馍。一般年轻人觉得杠子馍还不过瘾,要求掌柜的前一天压下饸烙,不用调汤水,直接用调料凉拌,辣子放得红堂堂的,吸吸溜溜干掉两碗再上路。稀饭喝得一片吸溜声,夹上腌菜的杠子馍被咀嚼出一片牲口吃大料的声响。此时偶尔交流的是昨夜谁输了多少,谁赢了多少,谁手臭谁狗屎运好,当然是小声地交流和大声会意地笑。待把头一边勒着长长的大腰带迈出窑门,一边又吐出一口痰,并用余光瞥一眼已整理完毕排队等候的脚户队伍。领队的二把头马上报告:“爷,收拾好了!”爷壮着嗓子喊:“收拾停当了?那就走。”从此时开始的一个时辰里,古镇通往东南西北的四条主干道上,驮运瓷器的骡马队便络绎不绝,各驮队牲口颈下的铃铛脆响形成了小镇独有的晨曲。打哈哈,唱酸曲,相识的脚户队相互超热情地打着招呼。天色由深蓝而湛蓝继而浅淡的蓝,最后的一缕铃铛声渐行渐远,小镇的一天才正式揭开了帷幕。各大车店打扫院落清除骡马积粪,清理桌凳盘碗,准备迎接新来的驮队。各主妇们倒了夜壶,给窑口做事的丈夫打来洗脸水,再到厨下戳开火热两个馍。侍候丈夫出门去再招呼老小。古镇千年的习俗,妻子从晚上的洗脸洗脚水,早上的洗脸水,从端上第一碗饭到看着丈夫吃完再续上第二碗饭,全是妻子们的工作,丈夫平日只要窑口开着,就绝对不屑于吃喝拉撒这些小事,一心一意做窑上的活。 注:长篇小说《百年炉火》荣获第二届铜川市重大文艺精品一等奖。 雒忱,陕西省铜川市印台区陈炉镇人,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初。在耀州窑系主要产地之一的陈炉小镇生活了十八年。后来从事过教育期刊编辑工作,新闻工作,政府机关工作,文联创作及企业管理和企业文化建设工作等。对历史及文化有较多接触,多次考察藏传佛教和秦直道,尤其珍视有关耀州窑和陈炉小镇历史嬗变中的故事和传说。在新闻写作、文艺评论、企业文化作品、歌曲创作之外,《百年炉火》是作者第一步演绎陈炉小镇历史生活的长篇小说。 【编辑】孙 阳 【主编】秦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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