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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丨陈芸:尝遍生活的苦还能保持天真才是真正的可爱

 青于墨啊 2021-01-01

距今快200年的嘉庆十三年(即1808年),一位叫沈复为了保存下对亡妻的记忆写了一部自传体散文集《浮生六记》。沈复在当时就是一个普通的文人,这部作品同样没有发光发热,直到光绪三年其手稿才被人发现并得以出版,而作品也很快引人注意、受到越来越多的人喜欢。

《浮生六记》之所以受到如此追捧,大抵在于它成功得营造了一个桃源世界——要知道,中国文人心中大抵都是有一片桃花源的,那并不是迎难而退的避风港,而是在泥淖中挣扎的一种安慰。因此,陶潜的“东篱把酒”让人羡慕,林逋的“梅妻鹤子”让人向往,而此后沈复和芸娘的相处模式更是为人所推崇。因为沈复一生虽然游离于功名之外,但是芸娘懂他、支持他,并且愿意和他一起过平淡日子。

正如芸娘所说:“布衣菜饭,一生欢喜,不必远游,又怎管江山兴亡,天地浩荡。”芸娘无疑是成就这种桃源生活方式的最大功臣,林语堂称其为“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这个女人之所以可爱,是由于她的天真,一种尝遍了生活的苦之后还能保持的天真。

完美妻子

沈复与陈芸二人是青梅竹马,从小情投意合。

芸娘“身形柔美,削肩长颈,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这样一位佳人,不仅蕙质兰心,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却也和许多读书的男子一样向往“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的田园生活。

沈复一生不事科举,以行商、书客、幕僚、名士终身,与富贵无缘。作为妻子,一路追随,自然也一直过着清贫的日子,但是芸娘从来不劝说丈夫考取功名。芸娘之于沈复,不仅是爱妻,更是知己。

芸娘对珠花之类并没有特别的占有欲,大方地将之送人;但是却对破书残画之类的物件颇为上心,在女红刺绣、主持家务的闲暇,每天不厌其烦地忙碌于旧书画中。这种癖好自然与沈复相通。

沈复喜好插花,芸娘便在沈复绘画之时,提出了融草虫画技法入插花艺术,利用“螳螂蝉蝶之属”使花草更添生气与灵动,这样的想法十分受沈复的喜爱。

正如贾宝玉有鄙弃科举的佳人知己林黛玉,封建文人的完美伴侣莫过于此。

神仙眷侣

陈寅恪说:“吾国文学,自来以礼法顾忌之故,不敢多言男女间的关系。而于正式男女关系如夫妇者,尤少涉及。”

而沈复在《浮生六记》中却将与芸娘的生活情趣大方地放在第一章,足见沈复对封建礼法的藐视以及对芸娘的爱与尊重。

“藏粥”一事成为日后不断回忆起来的甜,足见这对神仙眷侣心心相印。七夕夜,芸娘在亭中拜织女星,沈复也刻下了两枚印章,题字“愿生生世世为夫妻”,相约二人相隔远方时,此章便作为书信往来所用。后来他们一起在沧浪亭饮酒品诗,再到后来陈芸香魂已逝,那些曾经的美好,最终悉数化作记忆,独留沈复一人无限回味。

思想前卫的沈复给了芸娘许多“自由”。古代女性出嫁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嫁后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可以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封建社会的女子将一生局限在小天地里,游历山水、开拓眼界的机会皆是奢望。

陈芸无疑是幸运的,沈复鼓励她、并用实际行动支持她,让她拥有像男子一样出远门的机会。陈芸女扮男装游览水仙庙、又伪扮成船家女的样子一览太湖风光。

对于封建社会的女子来说,为数不多的出行机会是非常难得的,“今得见天地之宽,不虚此生矣!想闺中人有终身不能见此者!”寄情于天地,在喜悦和满足之际,陈芸发出对女子命运的感慨,对此情此景倍加珍惜。

由于要符合封建社会父权的价值观,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多为天使或怪物,以迎合男性的审美和心理需求。而沈复笔下的妻子芸娘,通文辞、善解语、好热闹、喜自由、活泼俏皮。

布衣菜饭,终生快乐

按照常理推测,这般性格好的女子,该是出身显贵,无忧无虑长大的。但是陈芸却一生困顿。

然而芸娘并非大家闺秀。四岁失怙,稍长就凭借女红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并供兄弟从师学习。但是她又聪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既长……于书簏中得《琵琶行》,挨字而认,始识字。刺绣之暇,渐通吟咏……”,这等记诵能力、自学能力,可见芸娘的灵性。

而她在女红工作之余读书学习,其中的坚韧与辛苦更令人动容。正因如此,她的“柔和”中带有其他不识生存之艰的女子所不具备的“刚强”,这也可解释后来她会有某些率性、叛逆的举动。

嫁入比自己家条件好一些的沈复家中之后,芸娘依旧没有改掉爱吃腐乳的习惯,被丈夫揶揄吃臭东西就好像狗与蜣螂,芸娘很认真地解释腐乳的好处是便宜,而且下粥下饭皆可。这一细节也反映了芸娘幼年生活不易。

可是说到底,沈复不事科举,以做幕僚为生,终究不算大富大贵之家。

虽然生活是贫困的,但是他们却能在布衣蔬食中感受到常人忽略的闲情与雅致,源源不断地发掘生活之美。

芸娘烘熏香,其香幽韵而无烟瓜蔬鱼虾,一经芸手,便有意外味;沈复的“小帽领袜,皆芸自做”,补的衣服也很整洁,所有衣物色取暗淡,以免垢迹,即可出客,又可家常;在朋友的“萧爽楼”居住时,在夏日为了避免阳光晒到,芸娘用竹子做成可以移动的屏障,“竹头木屑皆有用”,不仅物尽其用,而且节俭又雅洁。

布衣菜饭中自得其乐,且巧妙地追求生活品质。这才是真正的热爱生活。

命运带给芸娘的磨难还有更大的:

由于大家庭失和,芸娘两次被逐出家门。第一次是因为她为了满足沈父纳妾的愿望,请媒人物色姚氏女,引起沈母强烈不满 ,失欢于沈母;后又由于陈芸为沈复之弟借贷作担保,导致沈父大怒,沈父的误会,使陈芸失爱于沈父。寄人篱下的日子,如浮萍般漂游在天地间,尝尽人间冷暖。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还很年轻的陈芸患上了血疾,沈复无钱为她诊病,只能亲眼见她病入膏肓。而陈芸并无半分责怪之意,嘱咐丈夫“奉双亲,抚遗子”即可;并且留下一句“知己如君,得婿如此,妾已此生无憾”,读来让人心酸又悲凉。

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在封建礼教的高压之下,经历了一生坎坷和痛苦潦倒,英年早逝。她说她没有遗憾,但是读者却读出了无尽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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