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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作家‖【两方印章】◆王同全

 白云之边 2021-01-02


作者简介
王同全,山东日照人,毕业于上海理工大学,机械工程师,爱好文字,济南工作。

 两方印章 

从记事起,我就经常拿着家中大桌子抽屉里的两块木头玩耍,一块方方正正、另一块是长方形的木板样子像极了母亲过年节时给我们烙粑粑的“喜庆有余”木鱼模子,喜欢上面雕刻的花纹。稍大一点上学了,认识了上面的字“同祥成号”。

一九八二我初一时候,学习了《中国历史》教科书,知道了新中国成立之前有中华民国,用“民国某某年”纪事,想起那块长方形木板上有“民国”的字样。放学回家后找出那块木板问病中的父亲这是什么物件,父亲说:“这是你堂屋大爷爷开钱庄的印,那块小的方方正正的木头,是钱庄的戳子。”在老家,对印章的叫法和区分,大致是单位、个人等的名章叫做戳、戳子,而个头较大或较为正式的场合时,称作印;而印泥就称为印台了。

堂屋大爷爷,去世的早,我没见过。自小,父亲就经常让我们小兄弟去给堂屋大奶奶送吃的,刚烙的热煎饼,菜园子里刚摘来的黄瓜,家中有亲戚来时包饺子打出来的第一碗等等。而每次去,堂屋奶奶都会从她枕头边的罐子里,掏出糖块、桃酥、长寿糕等给我们,有时留我们吃饭,待我们临走了还要一字一句的嘱咐说:“回去跟恁娘说,在我这里吃饱饭了,啊!”。

稍大时候,我才区分清楚了我还有亲爷爷,亲奶奶。

父亲兄弟五个,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大姐,两个妹妹。堂屋大爷爷是父亲的叔伯大爷,膝下无子,有三个女儿。

用老家的话说:父亲支给了堂屋大爷爷,顶起来这一家族分支。也就是我父亲过继给了我堂屋大爷爷做儿子。

因父亲八岁过继出来,我们自小跟堂屋大奶奶亲近,也就跟亲爷爷、奶奶这里有些生分。

大爷当兵去了,常年不在家。父亲只身背负着两个家族,调和着家族众多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养活着自己的六个孩子,还担任生产队长,积劳成疾。于春天在沂水县医院做了食道癌手术,出院在家休养的时候,正逢槐花绽放,种花生时节,瘫痪在床三年的堂屋奶奶去世了。担心孝顺的父亲得知堂屋奶奶过于悲痛、操持后世等,娘做出了瞒着父亲将奶奶下葬的决定。每天三顿饭照常让我们兄弟端着饭碗,给父亲看过之后,说是给奶奶送饭,其实是出去大门之后再悄悄地返回。直到一个多月后,父亲能自己下地走路了,说放心不下奶奶,要去看看的时候,娘才告诉了奶奶去世的事情。

就在这年的秋天,九月初四的早晨,父亲因癌细泡扩散不治,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年仅四十八岁。其时,只有做民办教师的大哥成家且有儿子。侄子小我十一岁。

初三毕业那年,就读的朱丁联中(是邻村的一所中学,设置三年制初中,每年级两个班,招收附近一个管理区的八、九个村的初中学生。)按惯例放麦假三天。开学后,班主任老师告诉我高中报名考试把我漏下了,原因是我没能按时缴纳报名费,这意味着我只能回家了。

号称年级四小将的我,因为交不起中考报名费,沦落在街头,成为了一名跟族中老爷爷(曾祖父辈分)打听过往旧事的失学少年。

此时,我才知道:堂屋爷爷名有勋,字干臣。生性豪爽、颇有文采,因行侠仗义、代写文书、讼书等在县域一带小有名气,虽只有二两酒的酒量,却经常到县衙陪酒。少时跟他的大爷(我父亲的祖父)在钱庄学徒、做事,后执掌钱庄。因被土匪绑票无法勒索出更多钱财后被送至大连港口做苦工,碰巧在港口干活时被他曾经搭救过的一名地下党员认出,后者设法通过渠道营救方得脱身;婉拒地下党员留在大连地下党组织工作的邀请后,只身返回老家。堂屋爷爷被绑票时,土匪先是四人到到家询问堂屋奶奶:“干臣掌柜没在家?”奶奶未察觉来人异常,以为是爷爷的常来往的朋友,随口答道:“去钱庄上给人写讼书去了。”土匪四人去钱庄手持盒子炮将爷爷绑架走了。

因遭受惊吓、耳朵被灌过蜡、拷打逼要钱财等,堂屋爷爷一病不起,久病不医,三年后含恨离世,终年四十八岁。

族中这位名为王坤的老爷爷说完叹气道:“唉!跟你大大走的时候一个年岁。” 在老家我们这一代人之前,都管父亲叫大大。

王坤老爷爷在生产队时候是饲养员,负责铡草喂牛,喂猪、羊。幼时我经常跟随父亲去牛棚看老爷爷喂牛,

老爷爷还告诉了我,之所以我们都叫堂屋大爷爷、堂屋大奶奶,有两个来源:一是,因我父亲是过继给了他的堂大爷;二是,我大哥小时候为了跟亲奶奶区分称呼,见过继的奶奶住的是堂屋,就叫了堂屋奶奶。当时过继的爷爷留下的房子是明堂的正屋,老家管正屋叫堂屋,过继的爷爷排行老大,就慢慢的堂屋大爷爷、堂屋大奶奶叫起来了。后来,为了简称,也叫堂屋爷爷、堂屋奶奶。

在堂屋爷爷、奶奶住的院子里,屋门口有一个用长条石垒起来的三米见方的月台,这在那个年代的都是土坯房子的村子里是为数不多的人家,而且,进院门时候,还要登上三级石头台阶,才能够到院门。月台的南头、院子中有一棵蜜枣树,小罐般粗,每年能结很多枣子,枣子很甜。

我明白,这“同祥成”钱庄印章似乎有留存的价值。

回到家,翻遍了桌子抽屉和盛放衣物的大橱子,只找见了方章,大印踪影全无。

我试探着问娘,娘说:“就在抽屉里,没人拿。这些东西在你姥爷家,有好几个。”见娘如此平淡的回答,我愕然。也许是,在娘的眼里,这些东西真的不稀罕。是因为娘不识字,还是娘对这类物件见的多不在意,我不得而知。娘跟我说过,姥爷家做买卖时候,有点心铺子、珠宝店、茶叶行。

娘二十七岁才结婚,不识字,是家里的二小姐,裹脚,后放开,但还是三、四、五脚趾被折断为永久残疾。

第二个初三,我提前让娘用卖兔子的钱 积攒好五块钱的报名费,考入了莒县第一中学,成为一九八六届高中学生。

高二暑假期间,我和四哥从猪栏的粪坑里,把积攒的农家肥出栏到房子后面空地上堆积起来,用麦糠活泥巴,将粪堆表面抹一层,目的一是避免有效的氨气过多散发,再就是存储时不让夏季雨水冲走,三是经过夏天的二次发酵,秋天使用时肥效会更好。

秋假,我帮已经辍学在家务农的四哥秋收秋种。需要将暑假时存储的粪堆翻起、用耙子耙细碎了,盛在粪篓子里用独轮车运往田地,做种麦子的土杂肥料。

突然,手中的二齿爪钩碰到了硬东西,我顺手一钩,到了脚下。用脚一搓,是块板子,定睛一看,脑海中闪现出“同祥成”的样子。

我赶紧拿起来,小跑着回家,用清水洗净。果然,是“同祥成”。失而复得于此情此景下,我似乎感知到了某种神灵。

从此,我将两方印章小心收藏,伴随我左右。只是大印的角上那点因二齿钩子的抓碰造成的残缺,成了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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