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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天地 | 一场烟花而已:微光

 香落尘外 2021-01-02

 微 光

文/一场烟花而已    图/堆糖

今年的冬,来得迅猛,似乎一下子就天寒地冻。好在周末天晴,我舍不得大好的阳光,推开窗,晒被子。

听得一男一女在说话儿,随意望过去,是对面储藏间房顶上两个忙碌的人儿。他们周围零散放置着几个铁桶,攒得鸟巢一样的电线,钻孔机,以及几样工具袋子,好像在修缮房顶。

我并未在意,继续在他们不大不小的闲聊声中,做自己的事。

突然,一阵合了声的大笑,犹如一连串乐器在副歌部分奏响的高潮,引得我不由自主看过去。还是那两个人,我辨不清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们面对着面,半蹲的身子因发笑而抖动,仿佛空气里微小的尘都跟着一颤一颤。

我好奇地趴在窗沿儿听,原来是两人一边做活儿,一边听手机里的相声,有趣之处,自然忍俊不禁。

一阵风带着凉意钻进来,我裹了单薄的衣,进屋子暖着,翻闲书看。又看不进去,两个人的笑,高低起伏,像潮水,一波儿又一波儿,携了那欢快的音符,蹦蹦跳跳着挤在我眼前,耳边,仿佛我的世界,完全被他们的欢愉主宰。

放下书,我又好奇地靠了窗,仔细打量。穿着同款深蓝棉衣的两个人,头挨着头,半蹲着身子劳作,像两朵亲密的蓝云。我猜测是夫妻档。果然,妻子拄了丈夫的肩膀起身,丈夫一只手亲昵地替她拽一下窝着的衣角,也随即站起,他们不约而同地捶几下后背,疲倦地直了直腰身。出来这么早,活儿又那么重,我的心一软:出来讨生活,哪那么容易呢?

噌噌几下,男人已下到地面干活,房顶上的女人滑着手机旁若无人地大声问:

“喂,你还要听哪个?”

“你播快手上,咱常听的那人儿。”

节目里的笑,夫妻二人的笑,又热热闹闹儿地在冷风里荡漾。我暗笑自己滥用的同情,眼前,哪里是出卖劳力做苦工的伙计,分明是靠着双手制造快乐的天使呢。

彼时,刚好想起迟子建的一个句子:而他们又怎能知道,寒冷也是一种温暖哪。

微光

下午出去闲逛。从商场出来,已近四点钟。零星的雪花飘起,我并不着急回去,且在雪中漫步,也很有意思。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我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穿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一首老歌,从围着的一群人中间飞出来,灌得我满脑子都是熟悉的音符。跟着挤进去,原来是按摩店门口,一个戴了大墨镜的男子在演唱。

他肩上斜挎吉他,左手指按住琴颈的弦,游弋、滑动,右手腕弓起,手指轮流弹奏拨弄,跳舞一般。腿脚默契地和着节拍,极其投入的样子,让听者动情。

一曲终了,掌声沸腾。

“再来一首!”人群里嘈杂地喊。

“下次,下次,来生意啦……”

他随手摘掉了镜子,浅浅鞠个躬,露出笑意。我吃了一惊!那是一张怎样丑陋的脸!黑,且遍布着坑坑洼洼的疤痕,眼窝双双塌陷,混沌到分不清眉目,是个盲人!他摸索着寻到手杖,又摸索着走进小店,开始工作。

是店主,无疑,只是一个盲人,学按摩,会弹吉他,能唱歌,世界关了一扇门,你就打开了一扇窗么?我隔着透亮的玻璃望着他,有些感慨:那出色的表演,是工作闲暇的自得其乐,还是招揽生意的小小招数?可无论哪种猜测 ,都让我觉得那么恰如其分 。

没有被庸碌的人群和尘土飞扬的街市淹没,反而在黑暗中毫不怯懦地唱歌 ,这是不是诠释生命最好的方式?明眼的人,也未必淘尽气力去奔日子,反倒是看不见的,却一脸明媚地活着。

风起了,我慢慢在雪里独行,也慢慢归拢记忆里,那些恰如微光,却熠熠生辉的背影。

微光

那是一天傍晚,因为拥堵 ,车子磨磨蹭蹭。电话打过来 ,我才想起约了快递六点取件儿 。我急忙跟对方道歉:“对不起,我路上耽搁了,估计还要有二十多分钟到家,您明天再来可以不?”

他丝毫不介意我的失约,爽利地回复:“没事儿,没事儿,您是今天最后一单,取完就回家了,我可以等!”

他笃定地挂了电话。我却更着急,因为限号搭了同事的车,回家的路,还要步行一段。

二十几分钟,我几乎是连跑带颠地喘着气冲到楼下。一辆开着大灯的小电动三轮车停在门口儿,车里没人,楼道里,也没有,我三步两步飞奔上楼。

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穿着破旧绿军大衣的中年男人,正蹲坐在我家外头的地垫上。他半截身子斜靠着门,歪着头合了眼打盹儿,被下颌挤着的脸,像一枚风干的皱巴巴的核桃。他两手交叉着塞在腋下,将自己抱紧,即便是楼道里,其实也很冷。

我心里涌起大大的愧疚:若不是我迟到,他早就回家了。 这一天,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奔波,有多辛苦。

深怀歉意,我轻喊了一声,将他迎进屋子里。满是尘土的大头鞋,踩在我的地板上,他有些局促。我请他坐沙发里,他执意站着。我什么都明白,迅速填单,又顺便找了两个并不太着急的包裹,托他一并邮寄出去。

 他开心地笑起来,说我人好,多给他几单生意做,我听了更加自责。他麻利地整理好单据,轻松地对我说:“您别放心上。给人家服务好,才有饭吃。嘿嘿,我从没有过差评和投诉!”这话,像是宽慰我,又像是他得意地显摆,神情像个天真的小孩。

送他出门,看他拎着大包小包走远。刚才那傲娇的模样,让我有些动容。我知道,对于他们,最高的奖赏,就是奉上敬意的目光。

还记得,每天晚上10点钟,去接娃放学的路上,两辆简陋的写着煎炒炸涮的便餐车里,几双动作麻利的手,在热气腾腾里,忙碌地烹制自己的生活。

同样那么晚,小饭馆儿门口,我看见外卖小哥,接了单,收拾好保温箱,顶着雪花飞奔而过。

我还看见,加夜班的环卫队伍里,有人嘴里衔着半个面包,一手扶着衣领御寒,一手拉着载满垃圾的车。

……

人间的苦痛,晦涩,哀愁,颓唐,是逃不掉的魔,它们会发酵成一蹶不振的黯淡,还是会繁衍出一望无际的星火,关键在于内心。那些切近底层生活的柔弱和粗鄙,不容亵渎,因为有一双双扼住困顿的手,会将命运脱胎换骨,让生命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和温度。

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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