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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千年的蝴蝶

 飓风居主人 2021-01-03
      柯莉  西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摘要:蝴蝶自古以来就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是中国文人们喜爱歌咏的对象。从《庄子·齐物论》中”庄周化蝶“的故事开始,到李商隐《锦瑟》诗中的“庄生晓梦迷蝴蝶”,“蝴蝶”意象被推向了更广阔的诗意空间。义山的蝶诗有对“庄周梦蝶”的继承更有发展,它们或喻困顿的自我,或抒发隐微深情,或感慨渺远的人生,让这只随庄周蹁跹而来的“蝴蝶”穿越千年,继续展现其美好姿态并显现出更多不一样的情韵。
 
 
关键词:蝴蝶;庄子;李商隐;意象
 
 
 
    一、“蝴蝶”意象的简介
蝴蝶因为其色彩缤纷、舞姿翩跹等自然属性,一直是中国艺术长河中被绵延不绝歌颂的一个唯美意象。早在战国时代,蝴蝶便作为一种形象的象征,进入文学作品。蝴蝶,古称蛱蝶。段玉裁注《说文解字》云:“叠韵为名。今俗云蝴蝶,见《庄子》。”①(p667)这里指的就是《庄子·齐物论》梦中化蝶的故事,“庄周梦蝶”指引着人们对人生进行理性的思考。而蝴蝶意象的另一层涵义,则与爱情有关,早期源头可以追溯到晋代干宝《搜神记》中的《韩凭妻》故事。从韩凭夫妇故事,到晚唐至宋期间逐步形成的民间传说《梁山伯与祝英台》,成就了为历代民众所喜爱而感动的情人化蝶双飞的凄美情节,这就进一步丰富了“蝶”的蕴含。在古代中国的思想世界中,“庄周梦蝶”与“梁祝化蝶”,虽然一个指向哲学反思,一个展现凄美爱情,思考方向并不一致,但均以“蝶”意象的凸显而倍受后世文人的喜爱,构成此后诗歌史中“蝶”意象塑造的重要思想资源,也建构起中国古典文学中“蝶”意象多样主题的基本框架。庄周梦蝶、梁祝化蝶、商隐蝶诗、美人扑蝶等都是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蝴蝶”意象的突出表现。古典文学中文人们将蝴蝶意象自身的生物属性与人的审美心态和社会的文化观念融为一体,形成了蝴蝶丰富的文化特质,从中较典型地反映出了其承载着文人的情浓意远、温柔博爱、浪漫热情的生活情趣和多情易感、苦难坚韧的执着品质,体现了国人的精神风貌、心理定势、价值取向和审美追求,显现出人情与人性的美。
庄子和李商隐是公认的中国古代极爱写蝶也极会写蝶的人,蝴蝶这一意象也是在他们手中得以飞升,流传至今。李商隐诗歌中的蝴蝶意象既有对“庄周梦蝶”的继承,同时又赋予蝴蝶更多的内涵,使蝴蝶这一意象在中国文学史中的蕴含更加丰富、更加饱满。
     二、李诗中“蝴蝶”意象对“庄周梦蝶”的继承
《庄子·齐物论》一文写到:“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②(p27)此乃“庄周梦蝶”的故事,它在中国哲学史和文学史中被无数次引用、阐发,受中国古代众多文人的格外青睐,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民族性最鲜明、影响最深远的积淀物之一。③在诗歌里,“庄周梦蝶”是抒发内心苦闷、迷惘、失落、幻觉,以及由此引起的颓废、消极、放旷、无为等心态的惯用典故。“庄周梦蝶”指引着人们对人生进行理性的思考。李商隐以“蝶”标题的诗有五首,其中四首题名《蝶》,另一首题《蝇蝶鸡麝鸾凤等成篇》,此外,在诗句中涉及蝴蝶者尚有二十九例。这三十五首拥有蝴蝶意象的诗歌,有三首明显化用“庄周梦蝶”的典故。《秋日晚思》中“枕寒庄蝶去,窗冷胤萤消”④(p518),“庄蝶去”谓夜不能寐,兼寓理想抱负成虚之慨,在整体诗意忘名、旷达的表面下,零落、寂寥、凄悲之感蕴于其中。《偶成转韵七十二句赠四同舍》中“战功高后数文章,怜我秋斋梦蝴蝶”④(p1078),谓困居秋斋,抱负成虚。还有著名的《锦瑟》中“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④(p1579)一句,更是运用“庄周梦蝶”典故最著名、最脍炙人口的例子。《锦瑟》一诗,历来解者纷纷,其中“自伤”之说为更多人认同。“庄生晓梦迷蝴蝶”一句形容瑟声之如梦似幻,令人迷惘,用意在“梦”字和“迷”字。而此种境界亦即象征诗人身世之如梦似幻,惘然若迷。庄生梦蝶之典,所取义者为其变幻迷乱,而非栩栩然安适。结合“枕寒庄蝶去”和“怜我秋斋梦蝴蝶”,诗人感叹抱负成虚、变换如梦之不幸身世就更得以想见。
  
  • 李诗中“蝴蝶”意象对“庄周梦蝶”的发展

在庄子笔下,“庄周梦蝶”中之蝶已不仅仅是客观自然物,而是通灵性有神韵的人化之物,这正是中华民族性格中物我相亲传统的体现。蝶化人,人化蝶,物我两忘、情景合一的成分不断凸显。“蝶”作为“人化的自然”愈被赋予人格化的情韵,充满人的意识,文人们对“蝶”的审美感受性不断增强,这就促使他们用自己独特的感悟深化、再造“蝴蝶”意象。李商隐诗歌中多次选取“蝴蝶”作为诗歌主意象,甚至以《蝶》命名,除了直接化用“庄周梦蝶”之典故外,他还赋予蝴蝶更多的意蕴,极大的发展、丰富了“蝴蝶”的情韵内涵。
李商隐的诗歌历来以其绵邈的情思、隐微的情感和深沉的蕴含而为人所称道。在义山诗歌所撷取的意象中,植物以柳居多,动物以蝶为最。两者都是绵柔的象征,都偏虚,偏变幻,倾向于迷离幽微的情致。人之欢聚悲离,都可以从蝶中显出,却又难以定论。因此他笔下的蝴蝶,所咏并不仅仅限于蝶的外形或者生活习性之类,而是另有所指,具有隐喻、象征或者寄托的意义。在《蝶》诗中诗人写到“叶叶复翻翻,斜桥对侧门。芦花惟有白,柳絮可能温?西子寻遗殿,昭君觅故村。年年芳物尽,来别败兰荪。”④(p1789)诗面未出现一个“蝶”字,却无一句不写蝶。蝴蝶在叶间,在斜桥,在芦花上,在柳絮枝头反复飞舞,只为寻余香。娇小美丽却境遇惨淡的蝴蝶正是多情诗人的自我象征,言蝶言我,以蝶托我,以我类蝶,亦蝶亦我的置换,蝴蝶翩翩飞舞,所谓“叶叶复翻翻”,其实是诗人在现实中不断寻觅,反复探求理想境界的痛苦体验的幻化表现。《独居有怀》中,他写到“浦冷鸳鸯去,园空蛱蝶寻”④(p583),“蛱蝶”即“蝴蝶”的古称,此处的“蛱蝶”有双关意蕴,即可以指梦里之“庄蝶”又可以指如影随形之“韩蝶”,此句整体表达的是一种“系心令狐,感恩怀旧,彼则早已心存隔阂而深妒我矣的惆怅落寞之情”④(p587)。在事业上李商隐“一生襟抱未曾开,虚负凌云万丈才”⑤,在爱情上是“紫蝶黄蜂俱有情”,却“黄蜂紫蝶两参差”④(p1325),现实中功名事业的残酷缺失和精神上的强烈渴求,铸成了李商隐深情绵渺的性格和幽微缠绵、哀婉凄迷的抒情方式,以至于朦胧多义成为他诗歌最独具特色的地方。
李商隐的咏蝶诗,与蝴蝶的翩然,蝶姿的缥缈相类和。此类“蝴蝶”诗类似于李商隐的无题诗,多言却似无言,有所寓却又难以名。正如《四库全书》编者杨守敬、纪昀所说:“义山诗则触绪纷来,多迟暮之感、沉沦之痛,悲凉无限。谓之伤时世可,谓之悲身世亦可。”⑥尤其是蝴蝶梦,经过义山的再度阐释之后,这种幽微难言,莫可名状的感觉更为显著。一曲《锦瑟》“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④(p1579),诗中淡去了蝶梦自由的意旨,融爱情入于其中,即可视为追忆爱情,也是感慨人生,自伤身世,犹如“战功高后数文章,怜我秋斋梦蝴蝶”④(p1078)中蝶梦的飘渺难觅。李商隐一生壮志不遂,憾事频频,笔下的蝶,都是诗人无限心事的重重体现,充满了沉厚的历史感。正如王立所讲:“任何一代诗人作家对前人意象的袭取实际上都是创造”⑦。对于“庄周梦蝶”,“韩凭夫妇化蝶”的经典意象,李商隐转用多次。在蝶梦,化蝶原型的基础上,对这些梦意象进行了切合其作品的转换、融合及改造,使得这些梦意象的引入跟其诗作本身融为一体,了无痕迹。赋予了蝴蝶意象以时代特色和自己复杂的内心感受。李商隐对蝴蝶赋予新意,这种创新性赋予了蝶梦,化蝶以新的情味价值,使得它们具有了更深的美学蕴藉。
从“庄周梦蝶”到“义山咏蝶”,义山诗歌对蝴蝶的歌咏,是继庄子之后文人写蝶的高峰,其笔下的蝴蝶意象既有对“庄周梦蝶”的继承,也有对其的发展。义山诗歌中的“蝶”之意象构成难解的诗谜。“蝶”喻困顿的自我、渺远的人生和心仪的恋人于一体,一切如迷梦却更甚于梦迷,在悲慨人生和情爱间,写透了人世间普遍的苍凉恐惧感和悲慨意识。
 
 
    参考文献:
 
[1]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2]庄子.庄子集解 [M].北京:中华书局,2011.
[3]董乃斌.李商隐诗的语象:符号系统分析——兼论作家灵智活动的物化形式及其文化意义[J].文学遗产,1989(1).
[4]刘学锴,余恕诚.李商隐诗歌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2004.
[5]张采田.玉溪生年谱会签[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6][清]纪昀,杨守敬等.文渊阁钦定四库全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7]王立.中国文学主题学——意象的主题史研究[J].中州古籍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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