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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驰//说咥

 马腾驰 2021-01-04

                    说          咥(散文)

                            ·马腾驰

      关中话里,读音dié 的咥字,习惯性地被念成四声。秦人字音咬得重,说起话来铿锵有力,透射出一股硬朗与果敢之气。

      这看似简单的一个“咥”字,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他们的性格特征与精神面貌。

      “咥”字,另一发音为xī ,指笑貌,笑的样子。它表达的意思,被关中人很微妙地带到那个读作dié的咥字中去,二者有机结合,相得益彰,形成另外一种特殊语境,此中之独特意趣,只有本地人才懂。

       咥字,左为口,又为至,从字形字面上看,口开至到,口至紧紧相依,口一开人就到,说到做到,说了的事马上就办!是的,关中人说话办事,啥时候都来得直接,来得干脆,没有中间地带,不会曲里拐弯,不会拖泥带水!

      关中话里,咥字,咬,啮的本意已不再使用,现常用其引申之含义。引申含义有二,一是指吃饭。二是指做事,干活。

       吃饭,关中人常常不说吃饭而说咥饭。咥饭,豪爽大气,只有咥饭才会吃得酣畅淋漓,才会吃得有声有色,才会吃得馋人,才会吃得过瘾。

      凡做一件重大的事情,干一个有影响的活儿,在决定做不做,干不干之时,会犹豫,会前思后想。一旦决心下定,他们的嘴里就会蹦出这个有大气势,有大力道的字:咥!

      这里的咥,是做,是干的意思,但比起做,比起干来,更有力量,要有必胜的决心!

      咥,在关中话里,是一个热气腾腾,是一个神釆飞扬,是一个大气恢弘,是一个精神饱满豪情万丈的字。

     先说咥饭。关中道上,盛产品质优异的冬小麦。用冬小麦磨成的面粉洁白如雪,这面粉一见水,柔韧光滑而富有筋丝,可以做出花样繁多的各种面食来。

      关中人是面肚子。呵呵,这个时候,一碗带着油泼辣子的裤带面,已盛在了硕大的耀州老碗里。筷子挑起一尺多长,被辣子染得红红的裤带面,一头在嘴里,另一头还盘绕在那大老碗里。嗬嗬,就是这个美妙的瞬间,被那么多画家,那么多雕塑家作为创作素材,创作出了意趣盎然,让人不禁要笑出声来的佳作。关中人咥面不咀嚼,长长的裤带面,是直接吸,直接咽进肚子里去的。

      咥着这又长又筋道的裤带面,发出“唏里呼噜“的响声,还有咬一口生蒜瓣的“咔嚓”声。这带了响声,带了滋味,带了快乐气氛,让人垂涎欲滴的吃面场景,把那诱人的面香,生动充分地表现了出来。

       儿时,在老家大张寨,晌午饭时,时常看到从地里回来,劳累了大半天的邻里乡党们,他们每人手里端着一个大老碗走出了家门,碗下的手里,有一骨朵大蒜。

       三五成群的他们,或趷蹴在巷口的大槐树下,或趷蹴在大槐树不远处的碾盘子旁。“老碗会”开始啦,在重体力劳作之后,在饿透饿极之时,他们以这样的姿势,以“稀里呼噜”的咥面声,以十分享受的表情,美美地咥着屋里人擀出来的裤带面。一大老碗裤带面就着生大蒜,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地咥着,此时,他们的脸上已有汗水流下。咥面就是咥面,不是表演给谁看。咥饱面,后晌,地里还有苦累的活儿等着他们要继续干呢。

       咥,是秦人的习俗,是秦地秦人的进食方式。咥面,是他们的快餐,无需庄重地端坐于桌前,也无需那么多讲究,一碗裤带面下肚,再喝上一碗原汤化原食的面汤,响亮地打过一个饱嗝,嘿嘿,那个滋润与婵合劲呀,真是美得没法说!咥,是秦人一种具有鲜明特征的吃的方式,是一种生活状态,是他们原生态的一种生活习性。              

       如今,在街上的面馆里,常见一些人故意把面挑得高高的,摆一个姿势让人拍照后,发到朋友圈里秀一下,还给上面标注了醒目的两个字:咥面。那是在玩,是为了博取眼球的戏耍,哪里是咥面?如此吃面,断无真正咥面的那个美好感觉,体会不到那个快活与那个享受的味道。

      不光扯面,吃Biángbiáng面、油泼棍棍面、干拌臊子面、礼泉浇汤洛面、驴蹄子面、岐山臊子面等等的面食,都能体现出咥的神韵与风釆。羊肉泡馍,还有葫芦头泡馍,往嘴里“呼啦啦”一口口刨着,也是咥的一种风姿。既就是一根生葱就馍,在咀嚼与吞咽之中也会咥得豪迈奔放,也会咥得有滋有味,也会咥出另外一种美好的姿态来。

       在关中,吃的这一本能行为,通过咥的形式,演绎成为一种具有地域特征与地域色彩,洋溢着浓厚乡土气息的文化景致。

       再说咥的另外一层意思:做事或干活。每干成一件大事,兴奋之余的关中人会欣喜异常地说:“这回咥了个大活!”他们说咥下的大活,是自己家里干了一件大事,一件好事。

       历史上,秦统一六国,建成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封建帝国秦国。若用用秦人的话说,就是咥了一个大活。

      西汉时的太史公司马迁,受李陵案牵连而遭受宫刑。肠一日而九回,每念斯辱,汗未尝不发背沾衣的他,忍受奇耻大辱,写出了名传千古,被誉为史家之绝唱的《史记》。《史记》,就是司马迁忘却自我,在悲愤交集中之中咥出来的一个大活。

      敢把天戳个窟窿的陕西人杨虎城,和东北人张学良一起,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准备了必要的前提,成为由国内战争走向抗日民族战争的转折点。“西安事变”促成国共第二次合作,为夺取抗日战争的全面胜利奠定了基础。这一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就是杨虎城和张学良咥出的一个大活。

       平日生活里,也常有人叹息着说:“唉,这回咥下了个冷活!”咥下了个冷活,意思是说闯下了大祸,做了蠢事,很是懊恼,很是无奈。

     除此之外,咥还有打人的意思。你听,关中话是怎么说的:“咥那个狗熊货!”就是打那个坏东西,打那个坏蛋。

      关中人喜用咥,带着秦风秦韵的咥字,外地人真正要理解这个字,能看懂高亢激越,热耳酸心,豪迈大气的秦腔,就能体味出“咥”字的真实意味,就能体味出它的情感色彩,就能体味出那个生动鲜活劲儿。

              2020年2月03日于驰风轩

        作者简介:马腾驰,陕西礼泉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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