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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文远:建房琐记

 昵称815848 2021-01-04

闫文远


作为一名两个男孩子的父亲,我一定要赶在生命的暮年来临之前再建一座房子,完成一个中国式家长应该完成的责任。多年来,这个目标一直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我的肩头,令人喘不过气来。

说起来,小家伙今年十二三岁,盖屋倒也不晚,再说盖完装修好怎么也得接近30w。偏居一隅,这是一笔不小的无效益的不动产投资,按银行理财产品收益,怎么一年也得万把块钱的收益吧。但我觉得账不能这么算,家雀子还得有个屋山头藏身,居者有其屋嘛,至于建材工钱以后是否涨价也不可预知,只有眼前有了新房子,我才心安。

明年,我就虚岁五十了呢!

打墙盖屋,对于一个普通农村家庭来说,世代以来一直都是一件大事。我们往往会用“一辈子盖几回屋”来说,往往要惊动东邻西舍,亲戚朋友。

首先是资金这个绕不开的话题,再美的蓝图离不开钱的支撑,我估摸着这些年打工的积蓄也差不多了,才敢动这个念头,确定施工队。

不过,还有前置条件,以前没有过的,现在非常重要。那就是建房手续。

前些年哪有这些事啊!翻建老宅子,你随便盖就是。现在不同了,如果没有乡镇的审批手续,城管执法会三番两次的来,把你刚砌的墙推倒,或者把打灰机的三角带割断,盖屋本来就够麻烦的了,他们三番两次地来骚扰,令人不得安生。

我甚至亲眼目睹了本家二哥不久前就遇到了这样的遭遇,建筑队窝了工,主家糟蹋了物料,停工后还得花钱送礼疏通关系,提着猪头找庙门。遇到心量小的人,日子如同在刀尖上过。

近年来由于上边推进城镇化,就不想让老百姓翻建新屋,除非是D级危房才可以,这好像是最近政策上开的一个口子。

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便遇到第三方房屋评估机构来人评估,好走我那老屋也盖了三十多年了,东北角位置也出了窟窿,尘泥渗漉,雨泽下注,室内墙体裂缝随处可见,要不是前几年苫上一层蓝铁皮,说不准早就颓檐塌壁早就看不得了。

鉴定报告拿到手还算顺利,三百块钱不枉花。

真的得感谢支部村委的主要领导的支持,从得到信息,到现场踏勘,到填表报送,及时快捷,基本上没有耽误功夫。

看来一些人和事,要重新认识。

谢意,写在纸上就薄了,说出来就俗了,还是记在心里吧。

大约两个月后,有庄邻传言,我的建房手续批下来了。而我还未曾得知,求证若干委员,主任,书记,皆言“大气地盖就是了……”我还是有点战战兢兢地不踏实。

于是拾掇老屋的东西,拆屋,找施工队。中间还是较长一段时间。光老屋里破破烂烂的东西,过去旧车子,养殖的狐笼子,哥哥家的旧门窗,还有前边三舅家的铁管盆盆罐罐,简直是一个旧仓库……三天五天收拾不干净,砖铺的地面要一块块抠出来,砖倒是不值钱,扔了也可惜,下边还是沙子垫层,这两年沙子涨价,都按斤卖了。这个舍不得扔吧!但一小车一小车推出去,也得功夫啊!

老婆和岳父和父亲干了不下十天,可算是搞干净了。

择黄道吉日,拆铁皮,退草,拆屋,平整场地,放线,挖地基,一切稳步推进。

然而,好事多磨,甚至中间存在着巨大的安全隐患,你不得而知。

我的老屋和东邻居二哥家的屋山是一座墙,三十年前,他们盖屋时,要求搭我家的屋山,我父亲二话没说答应了。那是那个年代的寻常事,我家出屋山,他家垒院墙。

这回我盖屋,势必要拆了屋山后,两家各适当的退几十公分各自起山墙。

我提前就给二哥说了,他临时不盖,须自己再垒一座山墙,把他自己的檩条搭上。人家倒也痛快,买了车红砖,在离原屋山墙近一米的地方貼地皮干垛了一道墙到屋山顶。还说这样,以后他盖屋的时候,这个砖不用刮泥,可以直接用。无知的我直赞叹二哥真厉害,有长远眼光。我还说我可以在临时住在这屋里看家什……

父亲知道后,说这可不行。你不挖地基这点水泥地面不撑压,很危险。二哥说,没事,地面五公分厚呢。

果不其然,挖地基时,小挖勺刚刚挖出退到原来的小平房位置,就听到轰隆一声,二哥干碴的那道墙塌了。红砖顿时填满了刚刚挖出的地沟,屋草,坠子,泥块,碎瓦,木棒,连我准备盖屋施工时用的电线和其他家什,整个地捂了进去……

小挖勺听了,说怎办?我说该挖挖就是。马上找到东邻居说了情况,二哥二嫂子来到现场,斥责开挖勺的挖的过界了,就这技术还出门干活。我陪不是,说不关人家啥事。我还承诺盖屋屋后,我给她们靠山置梁,然后放上棒,叫苫铁皮的匠人宝运给苫上铁皮,弄得板正滴。二嫂子悻悻地说:你们也会选日子,谁家下午来挖地基……

当初看了开工日子,和施工队订了下钢筋的时间,挖勺头午干活没干完,来我这里就晚了点。这个也算挖勺的不周全。

我对挖勺老师说,说小李啊!今晚反正也挖不完了,明天吧。

夜间施工,放的石灰线被挖掘机压的没了样子,挖的都偏离了正确的位置。

施工队的负责人是妻子的二舅,听说后马上到了,他看到这个情况也有点焦躁不安。

这个地沟里堆满的红砖屋草必须清理出来,三千多块砖呢!屋草一拽一小缕,老话说“屋一间草一千”,得多少功夫啊。要不清理,明天人家施工队过来,就无法扎钢筋,打混凝土!

我问二舅要不推迟一天下钢筋吧?他言语里透露着拒绝,那怎么行,人员都安排好了!施工队的计划,改了就会窝工或者耽误人家的事儿。虽然说上边不让盖屋,他们的活却多的干不过来。这一点和计划生育差不多。越是政策限制的,越火爆。

我给老婆说,今晚就是三更三点,咱也得清出来……

我又打电话问了东邻居二哥,说你这一屋山砖给我吧,按块数我给你钱就是。墙倒了,砖有破损,掉进泥坑了,也码不齐,他也就答应了。这样的话我就省不少劲,因为地基的空闲地全是挖出的泥土,小山尖一般,根本放不下太多了东西。我可以撂在周围,等打完了混凝土砌地基时用上就行了。

我和老婆急着往外扔砖头瓦块,一直到了深夜,电线也砸断了埋在乱草堆里,一个小头灯和萤火虫一样,和黑灯瞎火差不多。人饭也没吃上。也没心情吃,这乱糟糟的场面,你要亲力亲为,还得听人家不中听话语,一个要脸面的红脸汉,怎么吃得下去?

街东的洪胜三哥说,该吃饭的吃饭吧!明天早上早起再干。现在越干越黑,也看不清了,明天越干越明快,看的清。

他说的有道理。

事后我不止一次地琢磨这道墙倒塌的原因。当然,我挖地基是一方面,我要是不盖屋不抽墙怎么会弄塌人家的屋顶。但是要是他们砌墙时挖了基础,预防工作前置还会这样吗?还有一个主要因素,就是今年雨水大,造成土质疏松,泥土不堪重负,不承压。

事情具有两面性,要是辩证地看,这道墙早塌比晚塌要好,如果有人在下边干活时出了这事儿,将不堪设想。也幸亏二哥家不再那里住了,是一位闲宅子,要不然,我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用信耶稣的母亲的话说,感谢神,天父保佑咱们平平安安!

尽管以后二哥二嫂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要求我给他们修葺房子,我还是推到了二层主体完工时。不是我推诿或者不放在心上,人家干活的忙,咱又没有家什,也不专业,弄不板正。

邻居处世万年长,所有的事,彼此理解将就包容,就好!

日子如流水,多少有波澜。建房的过程除了殚精竭虑的操持,也会遇到生活中的笑料,成为匠人们酒桌上的谈资。

同样是打基础那天,彼时南边西蒋229省道整修封闭,不少车辆都涌到了庄里那条狭窄的大街上来,加上庄里正在修通户道路工程,商品混凝土车一停就堵车一大溜,弄得过往车辆苦不堪言。而我打地基也得把石子砂石等建筑物料暂时倾倒在路上,之后在西边街两头挂了了“前方施工,请绕行”的牌子。也就是说,东边路不堵车变罢,就是堵车,西边大街也叫我的石子沙子堵上了,过往车辆只有绕行西边塘坝的土路才可以。这是农村建房施工通行的做法,没有建筑料场,也没有人对此指责或者说三道四。该绕路走就是了。

中午十点左右,我刚卸了石子不久,眼瞅着一辆行政执法标志的车从南边走到跟前有折向西边而去。都说城管凶,不讲道理,看起来人家也是爹娘生的,执法也是有温度的。那时我所居住的周围还没硬化道路,走起来颠颠簸簸的,不是那么好走。

倒是有那么一位狷介之人,出了个洋相。

中午饭后,我老远看见北边方向来了辆车,跟在给我干活的吊车后边行走,可能是吊车体量太大,该车瞅不见前边的路况,也就是我卸的堵了大半边路的石子。吊车接近施工地停下,当然那车也过不去了。干活的一位大叔善意提醒司机,过不去了,前边有石子,转西边大街吧。

车上司机下来后,气势汹汹地叫嚣,凭什么过不去啊,过不去我非要过去……

这话说的,一副我是什么我怕谁的样子。

人家大叔说,我这是好意提醒你,你过不过该我什么事儿?我看看你怎么飞……

来人依然不依不饶,指着吊车司机说,快给我开一边去,我非过去……

开吊车的人家经常出门干活,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就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来头,不咸不淡地说,你倒倒车,我朝一边搁搁(挪移)……

哪知来人咆哮,我就是不倒,我非要过去……

这些开吊车的反倒不搭理他,径直到一家屋后阴凉地方我摆放的茶桌那里喝茶去了。

来人也随着来了。他面部狰狞,肌肉抖动,领导讲话一般质问,凭什么把石子卸在路上,啊……盖屋就得堵路吗?

都是来干活的人,没有人搭理这样讲道理的人。

他看样子越说越来劲,后来竟然摸出来了电话,不知要给谁打。

我是主家,是时候该说一句话了。说话必须把来人的嚣张气焰打下去,还得避免和人家言语上发生冲突,毕竟是咱们盖屋,堵路给人家造成了出行不便,不对。

我说,你不是某某吗?你不用给谁打电话,刚刚城管过来,也没说啥,就绕道走了。

此人情绪好像稳定下来了,看样子听到城管来了都没管,有点告状无门了么?

我说,都是南北两个庄的庄邻,低头不叫抬头见的,好意思吗?

我说,我在刘家街路口立了告示牌子,你们往西走西边大坝就是,不想堵路,实在没有办法,对不住您了,您看看要是能过,就将就着过去……

我说,我就姓闫,你以后走这边,来我家喝茶……

呵呵呵呵,人家管我姓什么呢!

其实,从打此人一下车,我就认出了他,官居某村头人,威名百米,红极数年。车上副驾驶上同样也坐着一位本庄的老板,不知什么原因一直窝憋在车里没下来,按说他下来一句话不就没事了吗。我走近,叫着他的名字,那不是谁谁谁吗?你下来!他没有搭腔,也没有动静。

真是个瞎货!

不过人家那位毕竟算是个公众人物,人家也不仅仅会颐指气使,也懂得与人为善,临走时说的还算诚恳,这位老哥,对不起了,我走,我走……

众人望着绝尘而去的小车哈哈大笑,皆言,你这屋就算是有手续,要是没有手续,他搞不死你……

又说,他在什么什么庄说了算,到了咱庄耍什么威风?

我说,要是人家不把他当一回事,自己再不把自己当盘菜出,那还成吗……

止增笑耳。

2020年12月26日
作者简介
闫文远,山东临沂人,七零后,打工种地谋生,偶尔喜欢摆弄文字,纸媒网络都写过,曾获过一些主流媒体征文奖,说来也就是个爱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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