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全都是动人的套路 | 宇帆·早茶夜读第137夜

早茶夜读 2021-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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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夜 | 《啼笑因缘》

全都是动人的套路

文｜宇帆

本周主题

「张恨水」

宇帆金句

每一次的“不好意思”带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情节发生。有的“不好意思“只是人情交往中随口说说而已，有的只是碍于面子，有的是用来掩饰内心那个真实的却连自己也不愿承认的贪念的借口……张恨水通过一次次的“不好意思”道出了人心，写出了人情。

大家好！欢迎收听早茶夜读，我是张宇帆。

这周咱们聊张恨水，他最具代表性的小说莫过于《啼笑因缘》了。《啼笑因缘》讲的是一男三女的爱情故事，旅居北京的青年大学生樊家树，唱大鼓的少女凤喜，富家女何丽娜，武侠的女儿关秀姑。

前两天，杨早老师就提醒了我们，张恨水首先是一位报人，一位城市与时代的观察者。在我看来，他的观察细致入微，不仅是北京的生活，更摸透了其时的人心与人情。

小说中，樊家树第一次在先农坛遇到凤喜的叔叔沈三玄弹三弦，周围无人理会，听到沈三玄叹气，便觉得“过意不去，在身上掏一把铜子给他”。他的“过意不去”却是让卖艺的终于开了张，又是一个“贵族式的大学生”，自然就引起沈凤喜的注意。沈凤喜唱了大鼓书，沈三玄原不好意思再向樊家树要钱，但又觉得钱太少也就走上前来。

家树知道他是来要钱的，于是伸手就在身上去一掏。不料身上的零钱，都已花光，只有几块整的洋钱，人家既然来要钱，不给又不好意思，就毫不踌躇的拿了一块现洋，向柳条盘子里一抛，银元落在铜板上，“当”的打了一响。
……
这时，那个姑娘也露出十分诧异的样子，手扶了鼓架，目不转睛的只向家树望着。

好了，樊家树的慷慨解囊出于“不给又不好意思”，出于面子，可就让此后沈家对他的巴结，凤喜与他的后续交往变得顺理成章了。同样，富家女何丽娜认识樊家树后，“或者隔半日，或者隔一日，总有一个电话给家树。约他到公园里去避暑，或者到北海游船。家树虽不次次都去，碍着面子，也不好意思如何拒绝。”即使樊家树此时喜欢着那个他从贫穷与卑贱中拯救出来的少女凤喜，可是出于“不好意思”，也和何丽娜保持着交往。再到后来，凤喜被刘将军看上，在一次又一次的“不好意思”下走进早已设好的陷阱。

说真的，我读到樊家树的时候一度想起张无忌，在明知姑娘可能对他有意的情况下，他的每一次“不好意思”都会变成对她们的处处留情，放到今天，可不就是一枚活脱脱的“渣男”。可是要知道，1930年《啼笑因缘》在上海的《新闻报》连载后，马上受到了极大的反响，传播广泛，还形成了“‘啼笑因缘’迷”。这部小说何以取得这么大的名声？我猜是因为张恨水不仅在小说中道出剧中人的人心，还摸透了小说之外读者的心。

作为通俗小说大家，观察世间百事的报人，张恨水太懂读者心了。就像他在《作完<啼笑因缘>后的说话》中写的：

就人而论，樊家树无非找个对手，这倒无所谓。至于凤喜，自以把她写死了干净；然而她不过是一个绝顶聪明、而又意志薄弱的女子，何必置之死地而后快！可是要把她写得和樊家树坠欢重拾，我作书的，又未免“教人以偷”了。总之，她有了这样的打击，疯魔是免不了的。……其次，便是秀姑。我在写秀姑出场之先，我就不打算将她配于任何人的。她父女此一去，当然是神龙不见尾。问她何往，只好说句唐诗“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最后，谈到何丽娜。起初，我只写她是凤喜的一个反面。后来我觉得这种热恋的女子，太合于现代青年的胃口了，又用力的写上一段，于是引起了读者的共鸣。

张恨水把每个人物都按照读者的胃口写了个十分饱。樊家树有钱有知识，难得还是个“平民化的公子”，凤喜娇俏可爱却意志薄弱，他就写了个门当户对又对爱情始终坚持的何丽娜，尤其是关寿峰和关秀姑父女。你看樊家树结交关寿峰后第一次去关家和老头子喝酒，“老头子喝了几杯酒，一高兴，就无话不谈”。

他自道年壮的时候，在口外当了十几年的胡匪，因为被官兵追剿，夫人和两个儿子都被杀死了。自己只带得这个女儿秀姑，逃到北京来，洗手不干，专做好人。自己当年做强盗，未曾杀过一个人，还落个家败人亡。杀人的事，更是不能干，所以在北京改做外科医生，做救人的事，以补自己的过。秀姑是两岁到北京来的，现在有二十一岁，自己做好人也二十年了。

有谁会说自己“专做好人”？会说“做好人也二十年了”？好人需要专门去做么？关寿峰这样说，说明第一次他们在天桥认识的时候他只是觉得樊家树这个公子哥还挺会说话，没有公子气，而这次樊家树到家里来看望，他才开始真正准备和他做朋友。人和人交朋友，和对方分享过去的事，尤其是自己不那么光彩的过去的时候，不正是交心的开始么？

再到后来，关寿峰得病，樊家树看到桌子上的当票，走前给了五元钱给秀姑，却只字不提当票，只说是开销小账，他却不知道当天关家正好当完所有可以典当的东西。他的这个小举动用十分体贴的方式将关氏父女从绝境中拉出来，所以说之后关寿峰会尽心尽力地帮他，秀姑在知道他别有所爱的时候会潇洒的放弃，并三番五次地撮合他和其他人。

张恨水极尽所能的写出关氏父女的武艺高强、侠义豪情，在整部小说中他们就像万能的催化剂，因为和樊家树的交情，在之后所有需要之处都像大侠一般出现，最后又如侠一般隐遁，无处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