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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的路灯及其灯下黑|魏毅·早茶夜读761

 早茶夜读 2021-01-05



761 | 读城记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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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的路灯及其灯下黑

文/ 魏毅
38岁,研究所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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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并非现代文明的产物,它有着悠久的历史。在传统社会,路灯作为一种慈善事业,通常由大户人家或者爱心人士捐资设立,并为日常维护买单。爱迪生发明电灯泡,不仅改变了路灯的形制,也彻底消灭了路灯背后的温情脉脉。从此,路灯披上科学外衣,脱离了与“人”的暧昧关系,成为国家机器的一份子。每夜按时点亮,清晨悄然熄灭,相比蜡烛、灯笼、油灯,再多情的诗人也难以喷涌赞美路灯的情思。

但,有一种路灯,它的意义不止于照明,那就是首都的路灯,比如民国南京中山大道的路灯,又比如新中国北京长安街的路灯。

民国十八年(1929年)《首都计划》有一幅“京市路灯图”,规划者是这样阐述的:

“中山马路路灯之设置,现系采用悬空格式,以横线悬挂于马路中线之上。此种悬空式之装置,电灯如能供给充分光线,必致发射闪光,碍及汽车司机者之视线,且易为暴风雨所损坏,故以改在行人路边竖柱装设为宜。”

京市路灯图,《首都计划》,1929年

设计师希望淘汰的“悬空格式”路灯,又名“对绷式路灯”。此种形制,即在道路上空横挂一根钢索,串以若干灯具。直至1990年代,这种路灯仍在县城级别的节日庆典被广泛采用,什么优点让它经久不衰呢?自然是性价比高。民国时期,由于电灯光源技术的限制,光效率极低,这种道路正上方垂悬照明的方式可以最大程度发挥照明功效,因此,虽有前引文所述之缺点,但在当时,对绷式路灯是一种颇为流行的路灯形制,尤其是在路面较宽的城市主干道上。上海公务局同一年的工作报告,即计划在华界的第一条马路——外马路,将所有柱式路灯悉数改造为对绷式;1930年代,法租界的霞飞路也采用对绷式路灯。

上海法租界霞飞路的对绷式路灯,1930年代

《首都计划》欲实施路灯改造的中山大道,是为迎送孙中山先生灵柩而修筑,1929年4月2日通车,当晚举行开灯典礼,原本安装对绷式路灯。为亡者“送路灯”是一项充满中国情味的传统习俗,6月1日灵柩奉安之夜,南京城万人空巷,诸家报纸报道了中山大道的路灯:“电炬满缀,在亘长之道上,放射其闪闪之明光,蔚为壮观”、“路灯照耀光明,入夜望之,连贯如悬珠,驾汽车疾驶向前,如置身银幕中矣!

如此盛景仅相隔半年,为何在这份新的《首都计划》中,设计者却指责对绷式路灯的种种不足呢?另一个匪夷所思的对比是,向来置身于上海现代性的阴影之下、对其趋之若鹜的南京,为何偏偏在路灯形制上反其道而行,重拾被上海华夷共同摒弃的柱式路灯呢?答案很简单,南京已经不再是“上海的乡下”,而是中国的首都,首都之路灯,自然要有首都气派。

首都的路灯应该是什么样子?《首都计划》的设计者认为,柱式路灯最能代表首都气质,这种形制并非民国新气象,而直接传承自明清王朝的皇家风范。“京市路灯图”所展示的路灯——石头基座、金属灯架、空心亭式灯罩、四周镶玻璃,它脱胎于明、清两朝的皇家宫灯,至今还可在紫禁城一睹尊容。除了照明,柱式路灯更彰显不可僭越的皇权属性,据说,和珅的罪状之一,就是在府上安置了这种皇家专用的路灯。

紫禁城的皇家路灯

民国版柱式路灯的革新之处,仅仅是引入代表现代性的电力工程技术,这套“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把戏,在《首都计划》中屡试不爽。设计者自己也说,首都的设计理念,即“本诸欧美科学之原则”、发扬“吾国美术之优点”。奈何世无双全法,以极易形成“灯下黑”的柱式路灯,配上区区两只白炽灯泡的灯头,试图照亮40米宽的中山大道,这样的剧本,设计师敢写,工程师却演不来。萝卜白菜,怎做得满汉全席?其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无从体现首都气派的“对绷式路灯”,继续照耀民国第一大道。

新中国建立以后,作为国家政治中心的象征,天安门广场及长安街应该安置何种路灯?这道民国首都遗留的难题,又一次考验着新中国领导的政治理念和审美趣味。据说,这个问题是由周恩来总理亲自解决的,1959年大庆前夕,周恩来总理从苏联专家的十几套方案中,选定了两种柱式路灯,即天安门广场的莲花灯和长安街的棉桃灯,这两组路灯镌刻在几代中国人的记忆里,至今仍立在天安门前,尽管显得不再那么高大。

长安街的棉桃灯

1929年南京的路灯计划,三十年后终于在北京实现,这是国共合作的另一项成就。此时,长安街较之中山大道拓宽两倍,达120米宽,天安门广场更是破天荒的拓展到44万平方米,《首都计划》的“双灯头”显然不够使。于是,莲花灯安装了9个灯头,棉桃灯安装了13个灯头(顶部1个球、中间4个球、下面8个球,寓意“四面八方,保卫中央”);传承自明清宫灯的亭形灯罩,在民国的设计图纸上仅是空中阁楼,却在天安门前的莲花灯上依稀可辨。政治意味有了,“民族风”也到位,所缺席的唯有“科学”。

“四面八方,保卫中央”

柱式路灯的本质,是一种装饰性灯具,通常用于公园、庭院或者步行街道,将其用于城市主干道,尤其是百余米宽的长安街,可谓花拳绣腿,力不从心。柱式路灯的先天缺点,是光效率低下,实验表明,10%的光照射地面,90%的光射向天空,白白损耗,而这剩下的10%,还面临灯下黑的困境。随着首都夜间照明设施的不断改善,尤其1970年代伸臂式路灯和高压钠灯在各大街道的普及,东西长安街和天安门广场的照明条件相形见绌,在首都城市中央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1984年国庆,为了应付夜间庆祝活动,电力局在灯柱上加装投光灯——除了拆除灯柱,这似乎是唯一有效的解决办法。此后,灯柱上各种形制的投光灯越装越多,光杆司令变成了灯具展览馆。

天安门广场的莲花灯 1970年代

 天安门广场的莲花灯 2018年

这种投光灯是很讨厌的,行人走在下边,会产生直射眩光。我们院子里就有一盏,不知道是那个部门安装的,每每走过,我都想用弹弓把它打掉,然而还有一个摄像头。


今晚二条

他喜欢照进人性的那束光

凯蒂身上,似乎有东方成道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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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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