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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是羌族人?沙汀的墓搬到了北川?|杨早·早茶夜读803

 早茶夜读 2021-01-05

803 | 读城记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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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是羌族人?沙汀的墓搬到了北川?

文/ 杨早
70后,文史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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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杨早。今天是2020年12月的第一天,完全没想到这一个月的读城由我来开场。既然碰上了,咱们就试一试。

我最近半个月都在外面跑,去了广西北海、贵州的贵阳、安顺,四川的成都、绵阳、北川,还有绵阳周边盐亭、梓潼、江油等等地方。这一长串的行程,我觉得如果有一个线索能够把它们串起来,那就不单单是一趟“行之旅”,而且也是一趟“思之旅”。

而我为这趟行程找到的线索就是“地方”。

首先说说我在这一趟旅程当中看了两部电影,一部电影是因为要参加一个研讨会,所以去看了《金刚川》。

先不说这个电影本身怎么样,在我看来,这个电影是完全和“地方”脱节的一个故事。虽然它里面使用了江西话、四川话、山东话、河南话这样一些元素,但是故事的整个构造,正如所有的这种只能言好事不能触及暗面的主旋律片一样,它里面缺乏地方性的线索。匆匆走过了几个朝鲜人的背影,但是他们完全没有参与到故事当中。在敌我双方的斗争当中,这种地方性也是完全没有呈现出来,就连两个四川老乡的朦胧的情愫,也是显得那么的革命友谊。

所以仅仅是将方言带进来,并不足以让一个故事产生地方性,这个故事像是悬搁在历史和地理上面的一个故事,所以整体上不是很站得住的。它也许像《南京,南京》那样想表现所谓“普遍的人性”,但恰恰这种“普遍人性”,缺失了地方性的映衬,其实是有点站不住脚的。

第二部电影是我在梓潼看的,张艺谋的《一秒钟》。这部电影有意思在于它真的是太好评论了。好评论到我都不想去详细的评论它。

《一秒钟》的主角根本不是父女,或者是长得跟章子怡差不多的穿着小花棉袄的小姑娘,它的主角其实是“电影”,而“电影”之所以能够成为主角,是因为它设置了这么一个“地方”,就是二分场。二分场的人那种反复表现的,甚至有一点点过于细致的对电影的呵护,渴望、热爱,不能不让人觉得是导演自己的某种投射,但是这可能又是某种写实,因为在那样一个西北的一切娱乐都被断绝的孤岛,电影完全有可能像抗战时期一样,成为很多人寄托精神向往的一个对象。而《一秒钟》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外来者的闯入,对电影作为圣灵一样的地位的动摇。所以这实际上是一个外来者和已经既成结构的“地方”之间的闯入与干扰的故事。当然最后外来者与“地方”达成了和解。

因为不知道电影从被禁止参赛到得以公映,中间加了什么减了什么,我们也不好再评价整部电影,但是整个故事的脉络是非常清晰的。事实上故事最有价值的部分,我觉得也是关于电影和地方的关系的描写,甚至片中的影片是一个跟“地方”完全没有关系的故事《英雄儿女》,但是这部电影仍然会引起巨大的热情,观众的欢笑和泪水,这是很有意味的一些镜头。所以我还蛮喜欢这部电影在这一方面的表达的。

另外我还在飞机上重读了一本书,贵州戴明贤先生写的《一个人的安顺》。这本书也是特别有意思,安顺以前在我的脑海里没有那么清晰,可能大家想起安顺,会想起天龙屯堡,会想起黄果树瀑布,但是这本书让你重新认识了一个抗战时期的贵州安顺,那是一个黔滇之间的要道,因为战争的缘故反而变得更加繁荣。其中最有意思的是《下江人来了》那一章,下江人带来了京戏,带来了各种各样不一样的吃食,还有就是男女“吊膀子”,一男一女并排走这样的风气等等,这都搅动着整个小城。外来者的这种涉入,会让“地方”显得更加的丰富多彩。这两天我去了北川。去的时候我才知道一个消息,因为2008年北川县城在地震中被毁,北川县城南移,安县就划出了一块地方给北川,包括现在作为北川新县城的永昌镇,这次划分产生了一个变化,把安县本来一个在现代文学史上很重要的作家(我们在小说民国的时候也读过)沙汀,把沙汀的墓园划到了北川。这样一来,变成了到底沙汀是属于安县(现在叫安州区),还是属于北川,就变成了一个有疑问的问题。

而一旦沙汀的墓到了北川,就跟北川本身的地方性又产生了一个结合。之前北川最重要的两个历史文化元素,一是大禹,大禹“生于西羌,石纽为证”(李学勤),这是当地论证了很多年的,也做了很多年的研究和建设的文化元素。另外一个元素是羌族文化,关于羌族,大家可以参看一下王明珂的《羌在汉藏之间》,羌族在中国历史上确实起了一个很大的作用,尤其是在汉末的时候,但是可能羌族得到的关注,远远不如它实际的作用那么大。

我在羌族民俗文化纪念馆参观的时候,解说员就斩钉截铁的说:大禹是羌族人。其实我们不知道大禹那个时候,羌族这个民族有没有成型,但是如果从“地方”来考量的话,这种叙事就很有意思。

而沙汀呢,他是安县的第一个共产党员,由于他及其同志的努力,才会让后来红四方面军在安县打了一场挺著名的战役,叫做“千佛山战役”,包括我看到了当地搜集的《红军在安州》的资料,你会发现当时安县这么一个小地方,它居然向外每年输出的粮食是2亿斤以上。史料还包括当时红军跟地方军阀政权是如何争夺这块地方的。再回过头去看沙汀的那些描写,不管是《困兽记》还是《淘金记》(我们读小说民国的时候,选读的是《在其香居茶馆里》,可能不是那么的明显),就会发现川北的这种民风,风土,民俗,跟我们比较熟悉的李劼人、巴金的四川书写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状况,它又带有很强的这种边地色彩,带有很强的边缘性。这正是有了“地方”这个概念作为串联之后,带来的新的视角,我觉得很有意思。看完这些东西以后,我突然觉得要好好回头重新读读沙汀。这个人当过我们文学所的所长,一向被认为是左翼的重要作家,但是将沙汀和他的作品,跟地方性做一个结合的话,我觉得又能看出新的不同的感受。

这次我巡游这么一圈,感觉收获还挺丰富的。今年我们的走读没有如期完成,但是我觉得我通过这次的行走,也可以为我们今后有机会的走读,积累一些方式方法上面的经验。

好,这周我就说到这里。另外我的新书《元周记》已经出版了,我在这里也选一篇书里面跟城市有关的1912年的一场运动,请大家试读。

全国拆城运动

 

       1912年大家说的现代社会,就是工业社会。工业社会的标志是啥?大烟囱,大机器,汽车为王,马路宽敞。中国的民国元年,英国整出了人类史最辉煌的工业象征——铁台里克号(现在译为泰坦尼克号)邮船。冰山撞毁了大船,却撞不灭人们心头的工业化热情。

       民国了,共和了,中国也就现代了。满清时代的诸多忌讳,无疑都是前现代的蒙昧,早该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易帜,换制,更衣,改礼,这些都太内在,怎么才能更好地昭示这种改天换地的豪迈呢?拆城呗。

       神州大地上那一座座城池,就像中世纪象征之城堡,早就令时新之士看不顺眼了。城墙囿住了城市的扩张,城壕隔绝了城市内外的连通,城门限制了汽车的行驶……这些庞然怪物,左右也挡不住洋枪洋炮的侵袭,毫无实用价值,平添商业障碍,要来何用?共和国除旧布新,此时不拆,更待何时?

       上海拆城影响最大,因为那里中外汇集,媒体众多。但最早提出拆城的却是杭州,而且是以发展旅游的名义。1912年1月19日《申报》报道,杭州“日后马路通行入城,湖山春色,亦可饱餐”,而且因为西湖边各祠庄,将改为各烈士专祠,有点儿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意思。这样一来,“惟以城门梗隔,游人往返不便”就变成不小的罪过了。城市要发展,人民要旅游,故此,经政事部决议,将钱塘、清波两城门一律拆去,“庶几地亩广大,嗣后添列商市,繁盛较于拱埠十倍”。垃圾清理也依据市场法则:“速招人投标所有两城垣卸去之砖石等件,以开标之日,取定价数,银多者为标准。”

       杭州还只是拆两座城门,上海城是要整个拆掉的。你放眼望去,一边是道路平整、房屋高大的租界,一边是城门低隘、房屋矮小的上海县,能不油然而兴拆城之念乎?从1900年起,就有拆城的动议,但屡屡被“保城党”以县城安全为由击退。辛亥事变,多数人主张拆城的商会掌了权,商会首领李平书当上了上海民政总长。于是,在又一轮绅商上书之后,经苏、沪都督府批准,李平书明令拆除上海城垣。他在《拆除城垣启示》中说:

       “为商业一方面论,固须拆除城垣,使交通便利,即以地方风气、人民卫生两项,尤当及早拆除,以便整理划一。从前不肯赞成者,大致保卫居民起见,但此次光复之前,城中居民纷纷迁徙,而城外东、西、南三区反安堵如常,是众皆知城垣之不足保卫。”

       虽然拆城费用并不便宜,“每拆十丈,需银一百两左右”,总工价约需二十六万多两,而且需要拆迁大量铺户,但上海城拆迁工程还是义无反顾地动工了。

       拆城带给市民的第一项福利,便是城门夜间不再关闭——从前十二点关城门,要是在城外过夜生活晚了,就只好就地歇宿了,幺二野鸡花烟间,就好“借干铺”,成就许多好事。现在城门彻夜开放,老爷少爷们没有借口夜不归宿,性工作者们一定很不满意。

       而拆城派于此得意洋洋。《申报》的报道题目是《保城党对之何如》(1月27日),文中说:“本邑各城门自经兴工开拆以来,晚间已不复关闭,行人出入,莫不称便,城内各店铺之做夜市者,生意骤增,尤甚欢悦”,报道还说,夜间治安,警局商会,会加派荷枪巡查者,大家放心衣锦夜行吧。

       历史的记录与书写就是这样粗枝大叶,好事传天下,坏事不出门。在拆城派的欢欣鼓舞中,拆城的进度推进相当快。城墙之下,从前不少是无主之地,有人在此搭建平房棚户,或住或租,现在拆城大军来了,“饬十铺地甲传谕,统限三天内将小东门内之平房一律拆除”。三天!那些贫苦住户来不来得及找到新的住处呢?不知道。

       不能说拆城全无阻力,当时的反对者即“保城党”也成立了诸如“城壕保护公会”之类的组织,以抵制阻拦拆城之举,在苏、沪都督的干预下,抵制无效。这些公会里都有此啥人?他们为啥保护城壕?也统不见报道。

工程轰轰烈烈进行的同时,宏伟的计划也在制订:拆城填壕后,行驶电车之路线已制订完毕,路面阔约五丈,创上海历史之最。而筹措拆城所需巨款,将城基下土地,由上海市民出价承领。

       国内即时跟进的还有风气颇新的广州。陈炯明治下,规画“新广州”来得更生猛。“西关地方,拟改作商场,现有之住家一律迁入城内”,整个广州城内修筑一条十字大马路,南北东西贯通,“路阔百二英尺”!那岂不是有三十多米?现在广州无如许阔之马路,大约陈都督去职后,此计划并未彻行。

       上海的拆城运动,发生了一些事故。6月2日,尚文门左近的城墙,拆除中发生坍塌,“当场压毙小工三人,压伤二人”。同时也有人提出,老北门城根,有一座“外国坟山”,修筑马路必须翻动。如果是中国坟山,好办,限时迁葬就是,外国人就难办。由工程处上报民政长,转交涉司,去跟法国领事商议。外国人同不同意迁坟,大家都没把握。

       与此同时,《申报》的报道姿态也出现了有意思的变化,似乎不再那么坚持拆除城墙。1912年6月7日报道湖南长沙计划拆城,理由也是“修筑马路,以利交通”,但是一来军方反对,痞徒又从中挑拨事端,二来政府经济极端困窘,中央禁止各省自行借外债,大借款又破裂搁浅闹个不休,湖南还得打肿脸充胖子,向中央捐资三十万两银,确实没有实力来拆城,长沙也不可能像上海那样,靠民间购买土地来筹集资金。都督谭延闿只好出示安民:“照得拆城之举,现在并不实行。”颇可玩味的是《申报》的报道题目,叫做《湘都督保全名城》,隐含赞赏之意。

【补记】

       各地的拆城后来大半废止,只有上海,依傍着欧风美雨浸润,拆城工程从1912年7月全面动工,至1913年6月完工。北半城变成一条大马路,长八百五十丈,名为“民国路”,南半城变成另一条大马路,长八百九十丈,名为“中华路”。论者赞为:从此上海旧城内外、华界租界联为一体,奠定了上海新城市的基础。

       如果只从商业、交通、卫生等工业化因素考虑,拆城无疑是一种正当之举。1912年,并无“物质文化遗产”一说,高厚的城墙,甚至被视为专制王朝的象征。反对者也不会从文化意义立论,只要经济条件允许,拆城势在必行。

       有意思的是,早在1912年2月,路政处勘察城墙时,就已指出:平房必须拆迁,“所有造在城上之庙宇,如振武台仍拟设法保存”。因为有振武台(关帝庙),这一小段城墙保留了下来,成为“新上海的古迹”。路政处的用意何在?是为了宗教信仰?还是鼓励尚武精神?总不是为了保存古迹开发旅游吧?我挺好奇的。

今天的读城就是这样,我是杨早,我们明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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