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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说说笑笑。孩子和孩子的女朋友，孩子和孩子的同学夫妻，还有外甥。一群年轻人，时时爆发出眉飞色舞的欢声笑语，显示着虽然长大了但也依然有着的过去的小的时候的诸多痕迹的音容笑貌。他们一颦一笑的趣味和习惯，都没有遮拦地流淌出来，依稀是回到了从前。 在没有随着他们一起长高长大的房间里，他们显得高高大大，晃晃荡荡，每一个人都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样子，都已经俨然可以独当一面地面对这个世界。但是，突然之间，谁用一个柔软的拉力器做出了什么滑稽的面具以后，便是每个人逐一试戴以后的大笑不止。 吃饭的时候尽管已经是最大的桌子可依旧会围得满满的，满满的都是欣欣向荣的人气，这是这个家庭里四处都响起不经意的声响的喧哗时刻。这样几天的热闹和喧哗，是要用一整年两整年的寂寞的安静来兑换的；不管是过年还是别的什么时刻，都在好像再也不会热闹了的安静中。这就是孩子长大了以后的家，这就是孩子出去求学以后的家。 这样团聚的光阴，貌似水到渠成、平常正常，但是对于父母来说，无一不是历史时刻，无一不是一去不复返的珍贵时光。还在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回来的最初一刻始，就已经是既兴奋又不安，既格外舒心，又很是不平静，甚至什么有长度的事情都已经走不下去了。连过去耽于其间的阅读与书写也到了心里长草不得不停下来的程度。 自己的生活格式在不知不觉中就重新以孩子为中心了，以前上班中午不回家，现在中午肯定回家。原来凑合的事情认真起来，原来可有可无的购买变得很是迫切和急需。买菜买水果，各种应时应季的东西，自己吃不吃、用不用、享受不享受都是无所谓的，现在突然变得不能错过不容错过。 他们往往又会在这样投入的时刻突然抽身而出，在含笑地凝望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出神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意识到了眼前的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丝丝凉意。人生的满足感与人生的空虚感几乎同时到来，人生的热烈与人生的萧疏竟然携手而至。这实在是人这种可以预知未来、可以判断前景的高级生物的挥之不去的悲哀。 当然，这对于孩子来说其实也是，只是他们还顾不上回顾，顾不上既在现场又可以俯瞰自己的分身与分神。只有在他们也为人父母并且孩子也逐渐长大以后，当类似的场景也在他们的生活里出现了的时候，他们才会突然深深懂得多年以前自己和自己的父母之间的这种当时很不以为意的场景中的深挚情感。他们才会明白父母在厨房给自己和朋友同学们忙碌的时候的所思所想，才会将那种义无反顾的服务，与奉献了汗流浃背的辛苦以后的甜蜜，在心中暗暗分享。虽然这样的理解以后的分享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是却依稀就在眼前。前后两代人三代人之间的人类血脉传承，在一个家庭里的演绎，至此达到一个高峰，一个代际的高峰。如海的波涛用时间鼓起来的波峰，达到高点就直接开始滑向波谷；不管多么不愿意，都已经在你不愿意的同时开启了看不见摸不着的沉浮。 在这样的时刻，我们分明有一种抓住他们胳膊，抚摸他们的脑袋，揉搓他们的肩膀的冲动，好像他们还是过去的那个背着大书包一颠一颠地蹦跳着走路的孩子，还是进门就喊妈妈妈妈爸爸爸爸的娃娃…… 实际上，人生的一个又一个阶段能这样如期而至又如期而去，甚至包括这种爱不释手、爱不释眼的依依不舍本身，也都直接就是人生的珍贵馈赠了。花开花落，既真切明显也如梦如烟；不知不觉中的长大和不知不觉中的老去，就是生命的全部秘密所在。 顺乎自然，遵从时间的法则，能平安地将人生的脚步走下去，便是至高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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