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米兰达警告

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么你所说的一切都能够用作为你的呈堂证供。你有权在受审时请一位律师。如果你付不起律师费的话，我们可以给你请一位。你是否完全了解你的上述权利？

这段著名的影视剧台词，就是普通法系国家所采用的“米兰达警告”。

1963年3月3日深夜，一位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凤凰城某影院工作的女孩（18岁）下班回家时，一辆汽车突然停在她面前，一名男子从车里钻出来加装问路，然后掏出枪劫持了她。随后这名墨西哥裔年轻人将她捆住手脚，塞进汽车后座，拉到荒郊野外将其强暴。女孩被放开后，很快报警。根据她的描述，警察于3月13日将米兰达抓获。警察拿出了很多墨西哥裔人的照片，受害女孩当场指认出米兰达。在随后的审问中米兰达也供认不讳，并写了一份供认书。

以米兰达的供词为证据，检察官起诉米兰达两项重罪绑架罪和强奸罪。给米兰达辩护的律师叫摩尔，在法庭上提出两个重要的问题，警方在获得米兰达供词的时候有没有告知米兰达他有沉默的权利，有没有告知米兰达他有请律师在场的权利，警方的回答是没有。摩尔据此认为警方获得的口供不具有法律效应。但是法院最终仍然采信这份口供，认为米兰达犯劫持罪名和强奸罪名成立，分别判处有期徒刑20年和30年。

米兰达和摩尔上诉到亚利桑那州法院，州法院维持原判，法官认为公民的沉默权不适用于被警方逮捕的嫌疑人。一直到1966年，米兰达和摩尔把案件上诉到联邦最高法院。当年联邦最高法院法庭的九个大法官以5:4的票数，支持了米兰达。

联邦最高法院认为，米兰达案件的证据没有按照法定程序获得，所以不能采信，案件发回重审。但是就米兰达案来说，警方唯一的证据就是米兰达的口供，如果这份口供不能采信，也就等于事实上宣布了米兰达的两项罪名不成立。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沃伦起草判决书，重新解释宪法第五修正案，强调警方在讯问犯罪嫌疑人之前，必须告知他有聘请律师和要求律师在场的权利。如果嫌疑人未获告知这些权利，那么供词无效。

这便是美国刑诉领域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米兰达诉亚利桑那州案。

判例法是英美法系国家的主要法律渊源之一，它是相对于大陆法系国家的成文法或制定法而言的。判例法的来源不是专门的立法机构，而是法官对案件的审理结果，它不是立法者创造的，而是司法者创造的，因此，判例法又称为法官法或普通法。这一原则在美国的具体含义是：上级法院的判决对下级法院具有拘束力，下级法院受本系统上级法院判决的拘束。属于州法院管辖的事务，州下级法院遵守本州上级法院的先例。联邦最高法院和州最高法院不受自己先例的拘束，同级法院的判决彼此之间只有说服力，不具有拘束力。

正是因为判例法的存在，所以就米兰达案来说，最高法院的判决不仅仅影响着一个案件，而是从判决生效的那一刻起，所有案件、所有的司法活动都将受到影响。或者再简单一些说，如果警察在逮捕嫌疑人的时候，没有提前告知嫌疑人拥有的权利——尤其是沉默权——那么警察取得的所有口供都是无效的。

具体到米兰达案，警察必须告知嫌疑人以下权利：

一、你有权保持沉默，对任何一个警察所说的一切都将可能被作为法庭对你不利的证据。

二、你有权利在接受警察询问之前委托律师，律师可以陪伴你接受询问的全过程。

三、如果你付不起律师费，只要你愿意，在所有询问之前将免费为你提供一名律师。

四、如果你愿意回答问题，在谈话过程中，你在任何时间都可以终止谈话。如果你希望跟你的律师谈话，你可以在任何时间停止回答问题，并且可以让律师伴随你被询问的全过程。

米兰达案的判例是美国司法历史上最具争议性的判例之一，在当年，联邦最高法院的判决在全美引起极大争议，民众认为最高法院的判决在客观造成让坏人逍遥法外。反对声音最大的是检察官和警察，指责最高法院“合法的纵容犯罪”、“罪犯的帮凶”、“打击犯罪的最大障碍”。有警察在媒体上表示，警察的职责是要给坏人戴上手铐，但是在我们还没有拷上坏人之前，最高法院已经先给警察戴上了手铐。当时民调显示，半数美国民众认为最高法院对罪犯太过仁慈，必将导致美国犯罪率直线上升。

但几十年之后“米兰达警告”已经变成了普通法系国家通行的做法。今天我们在看香港警匪片的时候，就经常能看到那四句非常经典的警告辞。

在1966年2月投下关键一票的美国联邦首席大法官沃伦在晚年时撰写回忆录说，他本人曾长期担任基层检察官，非常清楚警察和检察官为了尽快破案、为了完成任务、为了起诉需要、为了个人业绩产生的那种种弊端。沃伦在1966年米兰达案的判决书中有这么一句话：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和让公权力肆意作恶，这两件事情相比，后一件事情的罪孽要大的多。

需要指出的是，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的判决并不是说米兰达无罪。米兰达最后因为前女友的证词，被亚利桑那州法院定罪入狱。1976年米兰达假释出狱，竟然混迹酒吧，自诩名人出售亲笔签名的米兰达权利卡片。颇为戏剧性的是，在他与人发生口角被刺死后，落网凶手行使沉默权。警方因为找不到其他确凿证据，只能将刺死米兰达的凶手释放。而且关于司法也经常与道德是无关的，例如树立米兰达原则的沃伦大法官也并不是一个毫无瑕疵的道德圣人。沃伦二战期间曾担任加利福尼亚州的检察官与州长，期间由于担心美籍日人是间谍，将所在州的日裔美国人投入“集中营”拘留监禁。

司法既关乎道德也关乎正义，但是司法既不等于直观上的道德，也不等于直观上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