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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丽 | 走马黄河之“潼关路”

 RAO9588 2021-01-08

诗意记录生活   真情温暖人心

走马黄河之“潼关路”

张德丽

多少次读过关于潼关的诗句,多少次途经潼关城却疾驰而过,多少次品尝香味浓郁的潼关肉夹馍和别具一格的酱菜,却没有真正地停下来观赏一下这座古代关隘。这一次,我们走进了她。

潼关

从西安出发,循着秦岭华山的余脉一路向东,走高速路不足2个小时即到潼关。远远地望见了山脉断头处的高崖,那里正在兴建一座红楼观。其实那里并不是“断头”,而是山脉蜿蜒拐弯突出的拐角。伸凸出来,让山脚下的黄河也转了一下角。这就使得潼关特别具有了雄壮宏伟的气势:地处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界点,南邻华山群峰,东望豫西平原,濒临滔滔黄河。

公元1878年秋,14岁的谭嗣同,从故乡湖南赴甘肃兰州父亲任所途中,经过陕西潼关,写下一首《潼关》诗:“终古高云簇此城,秋风吹散马蹄声。河流大野犹嫌束,山入潼关不解平。”

诗人立马城关,眼见黄河从北面高原峡谷奔腾怒吼而来,到悬崖脚下猛然一转弯,奔向平坦广阔的原野,但气势却不见缓和,好像仍嫌河床箍得太紧;而那连绵不断的山峰,在关东并不怎样惹眼,刚入潼关便突兀而起、耸入云天,一座座争奇斗险,唯恐自己显得平庸。少年诗人豪迈奔放的激情和冲决封建束缚、追求思想解放的愿望,在此可见一斑。也足见潼关的自然风貌。

在我们还不知如何尽览潼关全貌的时候,先把车停在潼关城的山崖下,听说不远处有个老街。于是,步行200来米,通过一个小小的城门洞,便走进了潼关县城唯一留存的老街——秦东水坡巷。水坡巷不就是“水街”吗!我印象中的水街,是江南的水巷,小船水中游,民房两边造,出行或乘小船,或走石板小桥。烟雨朦胧中,一袭花伞,一叶小舟。即便不是江南,也会像北方周至的水街那样,中间流水四溢,鸭群游弋,水边店铺林立,粗犷而宽敞。然而,这条水街完全不同。

正如它的名字“水坡巷”说的那样,青石铺地的窄街,不仅不平也不笔直,反而缓坡向上。与高出2-3米左右的两边街台相比,中间街道的地势显然沉降很多,像是一条沟,但并没有水,沟边砌着石块。沿着沟往里走,不时地被从沟左边横亘向沟右边的粗壮老树碰着。老树犹如一位龙钟的老者拄着拐,斜倚街头,向过路的行人,诉说着潼关城古老的故事。

早在周朝时,便有了周武王灭殷后“归马于华山之阳,牧牛于桃林之野”的传说。桃林,即是如今的潼关,当时的晋国在这里设桃林塞。此外,潼关还是古时帝王祭祀天地五帝的固定地点之一。相传秦献公时,曾在潼关祭祀白帝,天降金雨(陨石雨),秦献公以为是“得天下之吉兆”,此后便年年来此祭拜。后来秦始皇果然灭六国、平宇内,统一了天下,潼关从此也成为了金瑞吉祥之地。

《水经注》载:“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潼关地处黄河渡口,位居晋、陕、豫三省要冲,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所谓“鸡鸣闻三省,关门扼九州”。尽管何时设关无从考,然汉末以来东入中原和西出关中、西域,潼关就成为必经之地及关防要隘,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誉。自古以来,凡占据关中者,必坚守潼关;欲西取关中者,必先克潼关。数千年间,战事无数。经历着无数历史风尘的冲刷,潼关的一砖一瓦都是沧桑的模样。

潼关的关城原建在黄土原上。隋大业七年(611 年),移关城于今杨家庄南城北村一带,与汉代关城南北夹峙,形成两座关城,形势更加险要。唐天授二年(691年),潼关又从原上北迁到原下,沿河辟路,形成今日潼关城旧址。

抗日战争期间,日本侵略军隔河炮击,飞机轰炸,国民党军队借修筑工事之机,拆毁大量建筑物,潼关西城门楼和箭楼被焚。

上世纪60年代,由于过高地估计了三门峡水库的蓄水水位,潼关县城不得不另外选址搬迁,人去城空,城内许多建筑被拆毁,其建筑材料被人们用作建造新的家园。故城遗址遭到严重毁坏,仅留其残存城垣,但是仍可窥其基本轮廓。待到“文革”以后,潼关故城城墙的主要遗存便所剩不多了。再经历由于环境恶化而导致的水土流失等自然侵蚀,潼关千年关城后来只剩黄土残垣。目前潼关古城得以搬回原址。我们看到的崖顶上的在建工程,估计就是在恢复老城。

在被看做沟的底街走了一阵子后,从一处台阶登到了街沟的上边。砖头、石头、木头造就的民居房舍侧立街沟的两岸,小而密,恰恰切切地见缝插针地沿坡搭建。各家门前都留有2米来宽的路。有的家门口停着汽车,有的卧着三轮机动车。看上去很小的门,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家人端着碗在快乐说笑着吃饭。这些参差错落的房屋,承载着历史的砖石,连同院里茂盛的树木,氤氲着款款迷雾,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不过,街上很少年轻人的身影。

一位老年妇人悠闲地走过来,新奇地看着我们这些游人。我们也看着她:“你家在哪?”她手指指前方。

一个门楼前,一位大爷滔滔不绝地回答着游人的疑问:“潼关县城原来大着呢!现在就只有这条街是以前留下的了。你别看这条街道像沟一样,下了雨,水就顺着巷道流下去。你也别看这些房子破,当年日本人从河对岸往这里打炮,根本打不中。”老人眼里透着骄傲。他说自己在城里工作,退休了回到老宅住。

再往东就通向山崖顶,崖顶即是古潼关。当地人说上面正在修复还不能参观,只好作罢。

一条古老的水坡巷,大约有三四百米长,既无店铺,亦无超市,何以留住年轻人?也许正因此得以保存它的原生态模样。走出老街巷向北1里左右,才是比较现代化的正街,期间有一座广场,由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崖顶上的“红楼观”,即当年的潼关。正街上有学校、医院、行政部门、饭店餐馆,热闹非凡。正街与黄河更近了。

我们在新的街道上徜徉,品尝了正宗的潼关肉夹馍,买了酱菜。但我心里总是有些疑惑,如若按照现在的地理地貌,崖顶上的潼关是无法遮挡住东来之敌的,因为黄河滩涂如此之宽,一支军队打过去显然不费什么力气,哪里来的险要呢?

经反复查阅资料,尤其是看过两张地图,方才明白它为什么险要。

潼关最早的确是建在我们看到的那个崖上的,那个崖叫南原。它的北侧紧靠黄河,也就是说,以前黄河靠南,河水直接紧贴着原体而向东流。原的东侧,有一条叫“远望沟”的南北向深沟,沟里有流水。原的西侧也有一条南北向深沟,叫“禁沟”,沟中也有流水。东西两侧深沟在流水冲刷之下,峭壁陡立,险峻异常。原的南侧则连接秦岭。

在禁沟西侧,还有一条河流,叫潼水,禁沟水最后汇入潼水,流入黄河。这也是潼关得名的原因。

如此一来,这座高六七百米的南原,北有黄河,南有秦岭,西有禁沟、潼水,东有远望沟,将黄河至秦岭之间的交通完全阻断,形成了天堑。想象一下,它就像一个“u”形,两边是水沟,一面是黄河,一面是秦岭,要想从这里通过,必须登上原顶才可以。

但要登上原顶,只有一条路可通——“黄巷坂”。一条突兀崛起的高崖,紧靠着的黄河南侧河岸,旁边就是南原原壁,在原壁和高崖之间,是一条宽仅数米,长约15里的路。这就是黄巷坂。经千年侵蚀,至今依然有5里之长,当地人称之为“五里暗道”。既然是“暗道”,其险要可知。郦道元《水经注》对此有描写:“河水自潼关东北流,水侧有长坂,谓之黄巷坂,坂傍绝涧(即远望沟),陟此坂以升潼关,……邃岸天高,涧道之峡,车不方轨,号曰天险。”杜甫《潼关吏》所云:“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说的就是这条黄巷坂。

在黄巷坂建有一个关隘——金陡关,即潼关的第一道防线。可以这样说,黄巷坂就是潼关天险的第一险。纵使敌军攻克了金陡关,登上原顶,却又会迎头撞上潼关关城。这才是重要险关。行人经过潼关关城,再从原西侧进入禁沟,然后沿着禁沟向北行进,直到潼水和渭水交汇处方能出沟,然后沿渭河西行,这就是所谓潼关路。

斗转星移,黄河渐渐下切,水位下降,原有的河道露出,成为滩涂,行人不必登上原顶从关城通过,而是直接走河滩。如此一来,原顶的潼关也就成了聋子的耳朵。因此,到了唐朝,把潼关从原顶挪到了黄河边上。从黄巷坂出来之后,不用登原顶,而是走河畔,经潼关,直接沿渭河西行,到达关中。

当然,潼关之险也非绝对的。倘若敌人不走黄巷坂正面,而是走入秦岭,然后从秦岭进入西侧的禁沟,再沿禁沟北上,就正好绕过了潼关。所以,古人言:“守关而不守禁沟者,守犹弗守也。”

自有潼关以来,禁沟的防卫从来都是重中之重。自唐代移动潼关关城,主道路改走黄河河畔后,朝廷就干脆下命令,不许人再从禁沟中行走了。这也是禁沟之所以称为“禁沟”的原因。

禁沟内的防守体系,主要是“十二连城”,也就是在禁沟建十二道关城,纵贯禁沟南北。这十二连城的守卫,和潼关东侧的金陡关以及潼关关城都是一样重要的。

有人总结道,潼关之险,一在黄巷坂(金陡关),二在南原,三在黄河,四在禁沟。所谓一夫当关,万军难行。

历史上,潼关之下发生的战争很多,但真正攻克潼关的却很少。

资料说,潼关有记载的第一战,是曹操大破马超。当时马超屯军潼关,曹操引兵来攻,皆大败。后曹操之取胜,是派偏师自黄河上游的蒲津渡过黄河,袭击潼关之后,马超方始大败。

后来黄巢攻克潼关,则是一方面和唐军在潼关正面相持,同时派遣偏师进入禁沟。由于当时唐朝承平日久,而禁沟又被禁止通行,几乎无人迹,唐军也因此忘记了对禁沟的守卫,以至于黄巢军从禁沟袭击潼关后方,因而大败。

自此而外,安禄山、李自成之入关中,都是因为哥舒翰、孙传庭在朝廷乱命之下,离开潼关率军野战,以至败亡。倘若哥舒、孙二人能不受乱命,紧守关城,则安禄山、李自成不大可能西入关中。

无论潼关有多么险要,为夺天下,帝王们仍然不停地发动战争,争夺潼关。潼关大战获胜后,帝王们才得以定都西都长安。而帝王发动的战争,却是百姓悲惨的遭殃。

元代散曲大家张养浩,应召赴陕西行台中丞任,曾路过潼关。天历二年(1329),关中大旱,饥民相食,张养浩将家产散尽来救济灾民,遇有死者便代为收葬。到官四月,为百姓四处奔忙,终于积劳成疾,病故任上。在陕西赈灾时,张养浩用《山坡羊》曲调,写下了九首怀古曲,其中《潼关怀古》是最有名的一首:“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诗人望着长安,内心感慨万千,“哀哉桃林战,百万化为鱼”(杜甫《潼关吏》),在这一场场帝王之位的厮杀中,百姓们究竟得到了什么呢?他回想沿途见到的秦汉两朝遗留下来的历史遗迹,当年那千万间巍峨耸立的宫殿,都是千万百姓的血泪与白骨做成,而今宫阙万间,也不过化作一片焦土。无论王朝兴也好,王朝灭也好,受苦的总是老百姓呀!诗人的喟叹,一针见血,石破天惊,给人以深深震撼。

潼关之险已成过去,慢慢潼关路也不再遥不可及,中国人也远离了战争。人民安居乐业,追求更富裕美好的生活,但历史的记忆却不曾消失。今天的我们去钩沉历史,只想让自己的生活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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