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三秦文学】王建龙：【烈士墓前的红玫瑰】（散文）

           

烈士墓前的红玫瑰

作者：王建龙

    清明将至，在全民即将迎来祭扫活动之时，我不由得想到了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的麻栗坡烈士陵园，想到了长眠在那里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烈士们。那些年轻的烈士都因保卫边疆安全把宝贵的生命奉献给了祖国，马革裹尸，埋骨异乡。而这些战士们牺牲时都还很年轻，都还是妈妈时刻牵挂的大小伙子，都还是姑娘们的春闺梦里人，都是热血沸腾，激情澎湃，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响应祖国的召唤奔赴前线为保卫祖国而英勇参战的青年。

战争总是残酷的，流血牺牲注定难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红河岸边，莽莽山林，这里曾经是他们流血牺牲的战场，当战争结束，和平来临，他们却再也看不到自己用热血与生命换来的和平景象。如今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成了他们永远的守望。他们牺牲后仍旧以勇士的魂魄筑起了边防的长城，永远守护一方边境的安宁。

正是有了战时军人的无畏搏杀，有了战士们的流血牺牲，才换来了边疆的和平与安宁。和平是一尊用累累白骨和热血铸成的雕塑！这尊雕塑的背后是成千上万烈属永远的殇！烈士陵园里的每一尊墓碑都是共和国的痛。痛是发展的力量源泉，发展是烈士们希冀的幸福生活的必由之路。今天祖国日渐强大起来了，正如烈士们生前之所愿。

    如今，战火和硝烟早已远去了。那场残酷的战争以及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烈士们早已被人们淡忘了。和平时期的人们也不大提起那场战争和在战争中牺牲的烈士了，甚至说起麻栗坡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烈士们的战友，战争中的幸存者，还有千万烈属们却对此刻骨铭心，至死难忘。他们中有条件的人都会在清明时节自发的从全国各地来到麻栗坡烈士陵园，带上美酒和香烟，带上鲜花来看望长眠于此的战友和亲人。

祭扫烈士陵园对很多人来说，都觉得事不关己，没有所谓。但这些当年的参战老兵还有烈属们对此却是像藏传佛教徒磕长头去朝圣一样虔诚，这是他们深藏心里一定要实现的心愿。一定会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前来此地洒一腔热泪，抚碑恸哭，点上香烟，倒上美酒，献上鲜花来告慰英灵！虽已阴阳两界，生死异途，但是对亲人和战友的怀念永远深藏心中。烈士们永远是他们心里最沉重的珍藏。

    在年年不忘来麻栗坡扫墓的老兵中有一位退役女兵，她的名字叫谢楠。这个清明的故事就从这个叫做谢楠的女兵讲起。

女兵，谢楠。很美！天使一般。她是军人的后代。贵州六盘水的山水滋养了她美丽的容颜，军营大熔炉锻炼了她坚韧的性格，战火与鲜血洗礼了她胸怀大爱的情怀！服役时她是一个普通的医护兵，退役后她同样是一个普通的退役老战士。然而她在退役多年后心系牺牲的战友，为贫困烈属奔走呼号，做了很多工作而使她成为了传奇人物。

因为那场战争，因为很多战友战后长眠在麻栗坡，因为那段难以抹去的生死记忆。也因为四个月的前线战斗生活而改变了她的一生。战后20年，一个足以抹去记忆的时间，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情结越结越紧，她时刻想念着那些战后长眠于麻栗坡的战友，这种挂念使得她的心情无法平静，万分纠结。好像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驱使她，使她决定举家从北京迁居云南，她要用余生来守护这些战友的英灵！

我想，2003年的清明节。也许是长眠于麻栗坡的957名烈士英灵最快乐、最幸福的一天吧。因为在这一天每人的墓碑前都无一例外地收到了一朵鲜艳的红玫瑰！玫瑰是用积攒的稿费买的，稿费是用纪念战友的文字换来的，所以，用世界上最干净的钱买来的玫瑰也是世界上最美丽、最芬芳的玫瑰。957座墓碑，957朵玫瑰，一个都没有少。英烈们，你们的战友，最亲爱的人——谢楠，来看你们了。茅台酒，和红玫瑰的香味一定让你们迷醉了。或许，这么多年了，你们差不多快被人们遗忘了。但，你们的老战友，护士姐姐谢楠，时刻的惦记着你们！

可以想象，那个清明节的麻栗坡烈士陵园里，该是多么美丽的一幅景象。一排排整齐洁白的汉白玉碑石，碑石上的红五星，五星前一朵朵鲜红的玫瑰，被群山环绕的墓碑群中，美丽的女兵谢楠缓行其中，或忧伤的凝视每座墓碑前年轻俊朗的英烈遗照，追思往昔。或深情抚摸着每一座雕刻有红五角星的烈士墓碑，感怀万千。玫瑰花香气弥漫，苦涩的泪滴伴着酒香飘散。绿色的山林里，微风吹拂着她的发梢，黑色风衣的一角随风轻轻摆动，手里一束红玫瑰鲜艳欲滴，脸上神情肃穆，心里波澜起伏。这主题，这构图，这色彩，这动与静，一幅庄重肃穆又唯美的画面便镶嵌在了麻栗坡大山的浓绿中了。

山林里，树枝在风中轻轻的摇曳，犹如战友们在挥动着手臂向她神情地招手。当初和战友们在一起并肩战斗时的情景又一次出现在眼前。点燃的香烟在风中忽明忽暗，她似乎感觉到战友们在贪婪的吸着她带来的香烟。她似乎又一次强烈的感受到他们的气息了。她感觉自己再一次回到了战友们中间。忽然有个强烈的念头在她心里产生，她决定，不再离开战友们了，她要在离战友们最近的地方守护他们的英灵！

身为一名退役军人，我并不曾有过为国战斗，浴血疆场的经历，也没有经历过战火和鲜血的洗礼。也许还不能完全明白这种感情的厚重。但我的确深深的为这种情义所打动了，这是人间怎样的一种深情厚义啊？使我明白了什么叫“情义无价”。面对这样一种大爱的情怀，所有的文字似乎都略显苍白。我只有默默的举起右手掌，向她，谢楠！我的军人前辈，致以一个充满敬意的军礼！

    谢楠在第一次去麻栗坡时本来只是去看望牺牲的同乡战友赵勇的，无意中听管理员说赵占英烈士墓二十年来从未有人前来祭扫过，谢楠便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寻找到赵占英烈士的母亲。然而看到烈士母亲的贫困现状后，谢楠的心里五味杂陈，随即慷慨解囊并奔走呼吁，多方筹款资助赵妈妈改造了家里的危房，并资助路费让赵妈妈实现了前往麻栗坡烈士陵园扫墓的心愿，也就有了后来那张赵妈妈抚碑恸哭的感人肺腑的照片和那首感人至深的诗歌《妈妈，我等了您二十年》。次年清明再赴麻栗坡时谢楠用自己在报刊上发表的纪念战友主题的文章赚取的稿费买了957朵玫瑰，在每个烈士墓前插上一朵，她说，这些长眠于此的烈士们生前很多人都没有爱过。后来谢楠又在十多年的时间里陆续走访资助了多位烈士的家属。她说，做这些事情，她自己觉得义不容辞，身不由己。有种强烈的使命感在推动着她，一步一步地越走越远。

谢楠的故事是我从凤凰卫视的一期节目了解到的，我一遍又一遍的观看那段凤凰卫视冷暖人生《高山下的花环》访谈视频，每看一遍都让我热泪盈眶，情难自抑。我内心柔弱的地方被强烈的揪扯着。因为这个女兵的故事，因为这个女兵的情怀，因为她对参战英烈们无法熄灭的情义。一时间谢楠和麻栗坡烈士陵园占据了我内心的所有空间。我一遍一遍的看那些烈士陵园里扫墓的照片，一遍遍地看那些伤感的文字，一遍遍地以泪洗面。

战争可以让人泯灭人性，变成冷血的恶魔，战争也可以让人焕发出美丽的人性光芒，激发出作为一个人对同类所应有的爱与慈悲。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暴毙于风雪。为自由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那么为大众以献血并生命换和平者，当不可忘记其舍命之功绩。不可使其淡忘于人民之记忆中。呼吁有钱有闲去云南旅行者，不妨顺道去麻栗坡烈士陵园祭奠一下英烈们！即使不得方便，不能亲往者，也请在为亲人扫墓之闲隙可以念想一下当年为国家抛洒热血，牺牲生命的烈士们。中越一战为国家迎来数十年至此延续的和平，国家正是利用这几十年的宝贵和平环境飞速发展，迅速腾飞，一举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今天取得的所有成就，也都有他们当年流血牺牲的贡献，烈士们对祖国发展取得的骄人成就功不可没!他们永远都是共和国的好战士!是国家的脊梁，是值得我们永远尊崇的英雄！而像谢楠这样不忘英雄，心系烈士的老兵们，他们用自己的一腔热情，以自己的行动在唤醒人们对烈士日渐麻木的心灵，在提醒人们勿忘战争，勿忘烈士，勿忘英雄。和平是英烈们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一个国家只有崇尚英雄，英雄才能层出不穷。一个民族只有热爱英雄，英雄才会前赴后继。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才能永保和平，繁荣昌盛。谢楠他们自己本身也是和平时代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向英雄们致敬！

敬礼！

（附谢楠诗作一首）

战友，我的好兄弟我来看你

作者/谢楠

２０年的光阴缓缓逝去

你十八岁的生命凝固在血泊里

而此时的我已是银丝一缕

战友，我的好兄弟

我来看你

战地的硝烟早已远远飘离

你生命迸散的那一瞬却回头寻觅

是看你的祖国？心爱的姑娘？

还是在看你美丽的故里？

战友，我的好兄弟

我来看你

猫儿洞前花香四溢

你墓后却荆棘满地

黄鹂飞来坟头鸣声凄凄

你是否还有美好的夙愿难以舍弃？!

战友，我的好兄弟

我来看你

洞穴里，你冰冷的棺灵早已安谧

我已没有了磅礴的泪滴

却有一颗思念的心在风中长长抽泣

战友，我的好兄弟

我来看你

在墓前，

没有语言向你慰籍

斟一杯家乡的芳香米酒

愿你孤寂的灵魂在这里永远安息！

妈妈，我等你等了二十年

（作者不详）

妈妈！

那一定是你，

我听到了，

那手工的绣花布鞋，

踏在地上的声音。

从襁褓时开始就听着，

一直听到穿上了绿色的军装，

当我在军营的梦乡中醒来，

仿佛有你轻轻的脚步来到我床前，

准备给我盖上裸露的手臂，

当我在猫耳洞里感到饥渴，

我就闭上眼睛，

仿佛又听到你轻轻的脚步来到我跟前，

准备端给我一碗甜甜的汤圆。

妈妈，20年前，

当我被敌人罪恶的子弹击倒在前沿，

我多么想你亲手为我合上双眼，

用你温柔的手，

再摸我的脸颊一遍，

让我在冥冥中，

再次接触你手上粗硬的老茧。

妈妈，我多想对你说，

我倒下的时候，

我的枪刺，

指向敌人阵地的那边,

妈妈，我多想向你证明，

我，作为一个军人，

没有给你丢脸。

妈妈，20年来，

我和我忠实的弟兄们，

默默地站在这昔日的前线，

我昔日的兄弟姐妹们来过，

他们给我们带来了欢笑，

他们给我们倾诉衷肠，

他们把泪水洒在这墓前，

鲜花、美酒、醇烟，

还有他们的后代那红红的嫩脸。

可是，

没有妈妈那替代不了的抚摸，

我心中的寂寞，

永远无法排遣

妈妈，20年，

你走了好远，好远，

妈妈，20年，

我知道你好难，好难，

我不怪你，

因为你没有足够的钱，

妈妈，你空手来的，

没有任何祭品，

我不怪你，

因为你没有足够的钱。

妈妈，我明白，

你还没有吃饭，

可惜我不能为你尽孝，

只能望着你无言。

妈妈，

你的哭声是那样辛酸，

我明白你嫌自己来得太晚，

妈妈，你在我头上的拍打是那样的无奈，

我明白你在追问为什么要20年

妈妈，

为了千万个另外的妈妈，

我和你都作出了无悔的奉献。

妈妈，

在你的身后，

是飞速发展的喧闹，

是灯红酒绿的金宵，

是耸入云端的豪华，

但是，

你感受到了什么，妈妈？

我不求再有什么额外的照料，

一声“烈士”已经足够，

我只求下个清明，

我的妈妈，

能够再来抚摸我的墓碑，

因为我的妈妈,

没有剩下多少20年。

                   

清明节前往麻栗坡烈士陵园扫墓的老兵谢楠。带了957朵玫瑰看望阵亡烈士，每个墓碑前插上一朵，她说:很多战士牺牲前都还没有爱过。

谢楠的同乡战友赵勇烈士，牺牲时年仅17岁。

谢楠在老山作战时留影。

谢楠老山留影。

赵占英烈士的母亲赵斗兰女士，因为贫困20年后在谢楠的帮助下首次来到麻栗坡烈士陵园扫墓。

老人家来到孩子的墓碑前放声恸哭。20年了，母子以这样的方式团聚了。（图片中的赵妈妈赵斗兰女士于2018年3月2日凌晨2时于家中逝世。享年90岁。）

谢楠在昆明的楠驿站老兵茶馆。多年来为烈士奔忙，这里成了全国各地前往麻栗坡扫墓的老兵的驿站。

谢楠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赵占英烈士的母亲。

声明：文章中的图片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王建龙，武功苏坊人，退役军人，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者。有浓重军旅情结与乡愁情怀。愿酿字为酒，同知音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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