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新书 | 于露：说说《国美日历》中的“徐淮籍身影”

浩 基 弥 固

师 表 永 存

《国美日历（公元二〇二一年）》

许江 / 封面题字 

高世名 / 主编

刘元玺  杨枫 / 编

中国美术学院校友会  浙江当下万维科技有限公司 / 策划

开本：48开

装帧：皮面精装

出版：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

一部《国美日历》，编者以实用功能的日历形式展现中国美术学院校史的考证图像与学术文献成果，共同呈现出新文化运动后中国现代美术教育发展史的珍贵缩影。中国美术学院能够承载这么丰厚的历史文化，作为一所艺术名校而言是幸福的。能够很好地梳理、考证与传承这份文化价值，无疑更是值得称赞的情怀之举和功德之举。

12月11日，我收到《国美日历》一书。一口气翻看了四遍，爱不释手。我业余收集徐淮地区近现代绘画名人事迹文献。作为曾经有不少“徐淮籍”师生聚集的国立杭州艺专，自然是我收集和研究的重点。《国美日历》的出版无疑为我的研究又增添了一份重要的文献。近几日，饭后茶余便与好友谈论此书，并细数我在此书中找到的“蛛丝马迹”。

九十二年的国美校史中有这样一批年轻人，他们都来自同一片乡土，这片“乡土”说北方不北方，说南方不南方，概称江北徐淮。他们说着一样的口音，似山东话，又像河南话，称之为中原官话。他们心中共同怀揣着对艺术的热爱和对美的追求，聚散在西湖边。彼此相识，志向远大。他们之间有亲情的、有友情的、有师生的、还有爱情的。他们在国美校史中留下了诸多身影与故事。

借着这本《国美日历》，和大家分享一下他们在书中的身影。

1.日历的开篇是1927年中华民国大学院中央研究院各专门委员会成立大会的合影。在图片中右下角有位抬头青年便是刘开渠（萧县籍）。1927年10月待业在身的刘开渠从上海跟随张奚若先生、钱端升先生一同来到南京。寻找一段时间工作后，依然没有头绪，刘开渠再次找到张奚若先生，此时张奚若先生已经就任大学院高等教育司司长。张先生晓得刘开渠的情况，就安排刘开渠到大学院人事部门，人事部门认为刘开渠是学美术出身，在部门内没有合适岗位就让刘开渠去了油印组，负责刻蜡板之类的工作。

1927年11月，大学院成立艺术教育委员会，林风眠任艺术教育委员会主任，艺术教育委员会的主要工作是筹建国立艺术院。刘开渠向曾经担任北平艺专的老校长林风眠说出自己愿意来艺术教育委员会帮忙。林风眠爱惜其才能，便很爽快地答应了，调刘开渠任委员会干事。（此照片大致是那个时间段拍摄的）

关于筹建艺术院的人员中还有一段刘开渠与王子云二人的“师生情谊”，在众多参与筹建国立艺术院的人员中王子云先生也是萧县籍，更是刘开渠小学时期的美术指导老师，对刘开渠学艺有知遇之恩，相助之举。师生共同从南京相聚杭州西湖畔是缘分更是佳话。1928年国立艺术院成立后，刘开渠任图书课主任及西画系主任吴大羽教授助教。（内容考据出自《青铜与白石——雕塑大师刘开渠传》）

2.日历中1月27日的图片内容是1929年国立杭州艺专艺术运动社成员合影。其中在右起第一人林风眠的身边身倚石台的是王子云先生。王子云能够进入国立艺术院早期的筹建工作中也得益于林风眠的认可。缘由追溯到1925年，林风眠1925年回国后任北平艺专的校长，王子云当时正在北平担任艺术团体阿博罗学会干事一职，在其后的北平艺术活动中，王子云与林风眠已经有了初步认识。1927年，王子云工作在南京民众教育馆，同年年底王子云参与策划在南京民众举办的第一届首都美术展览。其中参展者林风眠就在这次活动中与王子云有了更多的了解，也认可了王子云在组织策划方面的能力，遂于国立艺术院建校之初安排王子云担任注册课主任，负责建校初大部分的表册设计与教学工作安排，同时也负责艺术院部分对外宣传工作。（内容考据《王子云评传》和《国美之路大典》油画卷、雕塑卷）

3.日历中1月28日的图片内容是1929年5月王子云先生与林风眠校长在艺术运动社上海站的展览中。1928年8月16日，林风眠在西湖边平房里，约请了二十多人，安排做了两桌，商量成立“艺术运动社”的事宜，拟定了组织大纲和活动计划，还选举了林风眠、王子云、李朴园为首届负责人。（内容考据《画未了——林风眠传》）

4.日历中2月2日的图片内容是（左起）张眺、陈唯岑、李可染在西湖边善福庵住房前。李可染是徐州铜山县人。铜山与萧县接壤相邻，都是当时徐州附属县。关于李可染先生报考国立艺术院我受徐淮艺术文史专家王智科老师指点翻阅徐州文史资料在谭伯鲁的一篇《忆李可染的老师——当代大师林风眠》中讲到：“李可染一直待在徐州，怎么会跑到杭州国立艺术院去求学呢？最初是通过该院一位徐州籍教师王子云的介绍慕名而去报考的。”1924年王子云与李可染、萧龙士、张金石、王琴舫、阎咏伯等七人发起积极筹备徐州艺专。王子云担任艺专美术史教学，李可染任木炭画教师，二人关系密切。（内容考据《李可染研究》）

5.日历中2月7日的图片内容是1930年国立杭州艺专师生在胁祥兴西餐馆欢送法籍教授克罗多先生回国。照片中间站立一排的右起第二人是刘梦笔（萧县籍）。刘梦笔考入杭州艺专之前是徐州艺专的首届学生，后在好友李可染鼓励和影响下，1930年考入杭州艺专高中部。同届同班还有同为萧县籍的卢致远。入学后，刘梦笔与卢致远、李可染接触很多，关系密切。1985年李可染先生回徐州参加“故居”活动时安排与部分徐州老友见面，李可染见刘梦笔打趣说道：“梦笔你变了，当年在艺专咱俩关系多好，这么多年你也没来找我。”刘梦笔笑着说道：“我还是我，没有变，是可染你变了。”耄耋之年，情谊重聚。（内容考据《国美之路大典》油画卷及部分健在老艺术家回忆）

6.日历中2月9日、10日两幅图片中均有王子云先生身影。同时还有其在艺专期间的获奖众多的代表作《杭州之雨》。

7.日历中2月15日的图片内容是鲁迅先生的《一八艺社习作展览会小引》，其中在《附一八一社出品记略》中记载王肇民作品《静物》和李可染作品《人体》。王肇民小学时曾受族叔王子云指导学画，1929年，王肇民从徐州中学毕业后，经族叔王子云推荐说国立艺术院正在招收第二届学生，王肇民遂赴杭州报考西湖国立艺术院。王肇民住在岳坟旁边的善福庵，也在这里结识了李可染和山东潍县考生张眺。张眺年龄较大，与李可染投考的都是研究班。王肇民考前没有学过素描，在李可染与张眺的指导下买来一些炭条、纸张学练起来，突击学习一周后竟通过考试，三人都被录取。同年，绘画预科班1929级还有一名萧县籍学生欧阳道德（选科生）。欧阳道德小学时与刘开渠同班，一起受王子云指导，后工作于萧县民众馆，考前在徐州与李可染相识。（内容考据《百年王肇民》和部分王肇民先生自己的回忆）

8.日历中2月17日的图片内容是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一八艺社部分社员在西湖中山公园“西湖天下景”岸边合影。第一排站立者右数第四人是王肇民。王肇民入学后，受张眺、李可染等进步学生的影响并推荐加入“改组”后的一八艺社。由于能力突出，任一八艺社研究干事。（内容考据《一八艺社纪念集》）

9.日历中3月1日的图片内容是国立艺专教师合影于杭州白龙潭，中间左起蹲者、头戴贝雷帽的是刘开渠先生。此时的刘开渠已经是雕塑系教授，留学欧洲回来。关于刘开渠出国一事的缘起是，1928年3月，国立艺术院成立，同年4月9日举行开学典礼，国民政府大学院院长蔡元培应邀出席。刘开渠见到蔡先生，再次提出想到欧洲学雕塑的愿望（1927年工作在大学院的刘开渠曾向蔡元培先生提出留学学习雕塑的想法）。在开学典礼上见到蔡元培后大约一个月后，刘开渠接到国民政府大学院发来的公函，以“驻外著作员”的名义，派他前往法国，月薪八十元。蔡元培先生提携刘开渠的事迹在国美的校史中已是经典佳话。（内容考据出自《青铜与白石——雕塑大师刘开渠传》）

10.日历中3月15日的图片内容是1937年12月12日国立杭州艺专师生于江西贵溪临时分校门前的合影，后排左起带帽人的是王子云先生。此时的王子云先生刚从国外留学回国不久。1930年与林风眠参加完日本的展览之后，王子云坚定了留洋想法，随即向学校申请欧洲留学。因考虑王子云年龄与留学政策等问题，学校给王子云办了一个“助欧代表”的身份。这次留学，校长林风眠对他的帮助很大。更有意思的是1990年元月刘开渠在王子云先生出版的《从长安到雅典——中外美术考古游记》一书序言中写道：“子云先生是我小学时美术启蒙老师，三十年代又同时学习于巴黎。”1933年春，刘开渠即将完成留学学业回国，把自己租住的工作室转给了老师王子云。同时二人还都是中国留法艺术学会的成员。（内容考据《从长安到雅典——中外美术考古游记》与《王子云评传》）

11.日历中3月24日的图片内容是1938年夏国立艺专1935级附属高级艺术科职业学校三年级毕业生合影于沅陵老鸭溪校门前小山坡上，身后为沅江，背景为沅陵县城。照片中站人群中间“C位”、身穿黑色衬衣双手交叉的是朱德群（萧县籍）。1935年朱德群考前受人推荐认识了已经在艺专上学五年的同乡学长卢致远与刘梦笔，在二人帮忙下又介绍同班好友林琼（杭州人）来辅导朱德群考前学习，之后又将朱德群引荐给已经留学归来的雕塑系主任刘开渠教授。朱德群不负众望，通过努力金榜题名，但也引出了“改名”一事。朱德群考前原名朱德萃，因为报考艺专时原学校毕业证没有及时领到，遂用了堂兄朱德群的毕业证参加了艺专考试。也因为这个报名的“插曲”，名字的事也就将错就错地用了一辈子。（内容考据祖慰编《朱德群传》与部分文献资料）

12.日历中3月26日的图片内容是国立艺专部分师生在沅陵惜别林风眠先生。此合影中朱德群位于人群的后面，在树下隐约的身形与形象。在此时的艺专里，朱德群、彦涵、卢鸿基、罗工柳等人依然是艺专学生中的突出代表。（内容考据《回眸》《感谢苦难——彦涵传》《顾镜遗梦》）

13.日历中4月14日的图片内容是1941年吴大羽先生致学生吴冠中、朱德群的信。现存吴大羽写与朱德群的信件有三封，此为其中一封。1936年朱德群在艺专二年级时主教教师就是吴大羽先生，晚一年入学的好友吴冠中常去朱德群班上蹭吴大羽先生的课。吴大羽先生的教学思想与个人教学风格深深影响着朱德群与吴冠中等学生。1941年也是朱德群毕业留校担任助教的年份。（内容考据祖慰编《朱德群传》与部分文献资料）

14.日历中4月29日的图片内容是1943年李可染创作的国画作品《三酸图》。1940年李可染随“武汉三厅”辗转多地来到了重庆金刚坡下的赖家桥住下。1943年李可染收到重庆国立艺专校长陈之佛的聘书担任国画讲师。同在这一年，李可染的妹妹李畹也考入国立艺专，巧的是李畹入学后的素描老师正是刚刚留校的朱德群。之后，李可染赴艺专任教，在一段“寻妹问路”的机缘下，李可染也认识了后来陪伴一生的爱人邹佩珠，间接也认识了邹佩珠的雕塑老师刘开渠。这一连串的因缘相会，是战火年代难得的缘分。1944年1月临近毕业的邹佩珠与李可染在重庆磐溪结婚。因抗战，长辈父母都不在身边，李可染邀请林风眠作主婚人，邀同乡刘开渠作证婚人，同乡朱德群以介绍人的身份也在当场，邹佩珠则请了同为杭州人的李超士先生作主婚人。（内容考据《艺缘》《回眸》《国立艺专往事》等文献资料）

15.日历中6月14日的图片内容是1950年4月7日国立艺专二十二周年纪念暨开学典礼全体师生合影。人群中间有刘开渠。1949年9月20日，江丰、彦涵、莫朴等人来到上海。江丰带来周扬同志的一封信，信的意思是希望刘开渠与江丰等去接手杭州国立艺专。（内容考据出自《青铜与白石——雕塑大师刘开渠传》）

16.日历中6月16日、17日的图片内容是1950年11月18日国立艺专举行改院典礼，正式更名为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刘开渠院长讲话。

17.日历中7月8日的图片内容是1956年刘开渠先生在创作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胜利渡长江》。1953年刘开渠先生从杭州市副市长兼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院长任上借调到北京，任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与浮雕创作工作。（内容考据出自《青铜与白石——雕塑大师刘开渠传》）

18.日历中8月7日的图片内容是1960年“五一”劳动节中国画系部分师生合影，照片中郭公达是1956级彩墨画系学生，也是新中国建国后第一位“萧县籍”学生。郭老今年已经九十岁高龄。

19.日历中9月16日的图片内容是朱德群先生在1978年创作的一幅《怀乡》。1935年朱德群考取艺专；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朱德群随艺专迁校至重庆；1941年毕业后留校；1944年朱德群调入中央大学建筑系教素描；1946年朱德群随中央大学返回南京，当年解放战争爆发了；1948年，离家十三年的朱德群心系家人，便与家人联系，乘车到徐州，在二哥工作的学校匆匆见了一面母亲与大哥，也没有回到家乡白土就返回了南京；1949年朱德群与妻儿从上海去了台湾；1955年朱德群只身乘船转越南去了法国；1979年思乡的朱德群盼到了老师刘开渠先生带团到法国考察，刘开渠回国后帮助朱德群重新联系上了故乡的家人；1983年在北京朱德群在刘开渠安排下在北京见到家人；1994年清明节，朱德群得以再次回国，便到了家乡萧县白土祭祖，这也是1937年“七七事变”后到2014年先生在法国去世前唯一一次回到故乡。（内容考据祖慰编《朱德群传》与部分健在老人的回忆、文献资料）

这是我在《国美日历》中寻到的部分“徐淮籍”的身影。当然，“徐淮籍”在国美校史中还有很多。借此文向先贤们致敬。也希望这一群特殊的艺专学子的事迹会被更多地发掘和考证。

最后，祝国美：浩基弥固，师表永存。

 

（注：“徐淮”是指现江苏的徐州、宿迁、连云港及安徽的淮北、宿州、萧县、砀山、山东枣庄等地，称“徐淮”是取自去徐州、淮北。）

 

                              2020年12月15日晚

                             于露记录于天津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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