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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作家 || 安徽/王征桦: 杏花村随笔

 新用户8981n2sT 2021-01-09

杏花村随笔

安徽/王征桦

  1.笛声寒挂鹿门秋

  秋天的铁佛寺,静静地立在一座低矮的小山上。山下的四周,已经被几个居民小区包围。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寺院大殿的高翘的檐角。但寺是低调的,它的门开在很隐秘的地方,我在这几个小区里转悠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寺院的大门。

  古杏花村中,标志性的建筑要数铁佛寺了。宋绍兴年间,铁佛寺是在唐朝时西禅院的遗址上初建,之初叫光孝寺。唐末池州杉山的西峰禅师出世,他幼年在棠溪西山下牧牛,牛没有水喝,西峰于是以竹鞭凿地,地上就有泉水涌出。禅师后至杉山修行,悟道成功,民间称为西峰圣者。五代时,西峰禅师居光孝寺,不久离开,临行时,把一副铁笛送给寺院的住持。那支铁笛似铁非铁,这是光孝寺和铁的第一次因缘。

  宋朝时,陆游曾游池州,他说过“光孝寺就是乾明寺”,而在民间,乾明寺有个俗称,那就是铁佛禅院或铁佛寺。铁佛寺内供有铁佛一尊,垂膝而坐,脚趾着地,头触屋顶,高约二丈,甚为庄严。据明朝的吴应箕的族弟吴非考证,铁佛是绍兴辛未二十一年十一月铸就。之前,贵池名士刘城游铁佛寺时就说,在万历辛丑癸卯间就有修补铁佛空残的记录了。所以,铁佛何时所铸真的无法得知了。

  贵池人大学士丁绍轼,号东鹤,在《新建铁佛寺后殿募序》这样的记载:明代万历年间,有民间有谣言,说铁佛寺应当拆除,因为贵池的郡脉是从西边来的,铁佛正好压在郡脉上,太重,影响到贵池城的兴盛。郡守黄流芳信以为真,一直找机会想拆除铁佛,又怕引起麻烦。正巧有一天,他寺和此寺僧人打起官司来,郡守一想机会来了,于是命人借机拆去铁佛寺的后殿。拆去后殿后,他又想拆除前殿。当时,铁佛就在寺院的前殿,因为太重难移,黄流芳欲将铁佛碎成三段搬运。经丁绍轼再三劝说,才没有拆毁铁佛寺前殿。

  清顺治年间,有一个僧人释悟明,号白汉和尚,他戒珠素洁,忍铠坚维,入住铁佛寺。他进寺看见的尽是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于是他四处募化,重修铁佛寺。但是,清咸丰三年五月,太平军攻陷贵池城,火烧乾明寺。太平军头领吴采苹等,屯兵于贵池西门外,因缺乏钱钞,丧心病狂地销毁铁佛以铸钱,铁佛寺终于被毁。

  我在复建的铁佛寺中散步,已经找不到寺的古朴和幽远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屋宇和塑像都是崭新的,发亮的。我想起西峰禅师的铁笛,如果铁笛还在,从它那里,一定会找到唐时遗风的。铁佛寺遥对秀山门,中间隔着三台山,秋天的三台山上,层林尽染,枫红露寒,这些删繁就简的过程,也隔不断缕缕笛音。若站在铁佛寺的高台上,横吹铁笛,吹魂消目断之音,吹幽思怀古之调,在秀山门楼上了望的人,亦可听见吧?

  秋寒的黄昏,夕阳西下。在黄昏时来寺院的人,很少很少。香客们多是在上午进出辉煌的寺院,因此寺庙中总以上午人多。避开这些熙攘的人们,黄昏时来,最合适不过。偶尔遇到一两人,都是来顶礼求福的。唐宋时,是铁佛寺最兴盛的时期。那时,铁佛寺声名远播,许多高僧、名流都入住过。著名道家人物尹蓬头、南岳系杉山智坚禅师、山东真圆禅师、西蜀高僧无我、诗僧悟明和自彦等,都在铁佛寺修行过。状元伍乔,诗人罗隐、梅尧臣、黄庭坚都拜谒或入住过铁佛寺。我望着这簇新的寺院,呆呆地想,在铁佛寺,紧接着是哪一个名人贤士再来入住?

  有人把寺院当作景点,有人把它当作修行或寄托一生的地方。来铁佛寺的人,会有不同的心境。我问自已:为何忽然来到这里,为何在这西风残照中,寻觅那已经飘逝在时空中的影子——它抑或只剩下一个抽象的名字?旅游吗,不是;访古吗,也不是。是的,铁佛不在了,但这并不让人惋惜,因为在人的心灵的深处,也许会有一尊更坚固的铁佛,它在人生的每一个时光,都会发出善的声音。

  那是西峰禅师的铁笛,一千多年来,一直在吹。

  2.方仪凤和夏禹铸

  明万历年间,兵备副使冯叔吉在杏花村钵顶山麓,拓新了演武场。演武场前部分建的是节制坊,中间建教机亭,教机亭的旁边是点将台,演武场的两边建府卫。蓉城人江表写了《杏花村同友人较射》一诗,描绘当时演武场演武的情景:

  射雕曾得几人同,爱把麟胶燕角弓。臂影一弯争画月,星流百尺欲批风。

  演武场后钵顶山,最引人注目的建筑就是关帝庙了。关帝庙左是火神庙,右边是马王庙。因为离演武场近,关云长又是万夫不当之勇的武将,所以远道而来报考武举的学子们,都会选择关帝庙中留宿,一是有场地就近练习,二是求关帝的保佑,沾上关帝的瑞气。

  在贵池浯溪山中有个村子,村中有两大姓杂住:夏家和方家。两家常常在一些事情上较劲,凡事总想争个高低。在明朝时,方家一个以水碓舂米为生的贫困农妇,被盗匪乱兵追杀,躲进附近的“蔡田洞”里,就在这个洞里,生下了武状元方仪凤。方仪凤少时学文,后来听母亲讲蔡田洞避兵祸之事,觉得还是有武艺才能定邦。于是他改学骑射,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快到开科的日子了,一天,他投宿杏花村关帝庙,以求梦兆。这一夜,关帝果然托梦于他。到了万历丙辰科,朝廷开考,方仪凤以三科武举,赐进士第一,授广东屯田都司佥书,在任职期间,他大兴屯田,广积粮食,以备军用,因政绩突出晋升为参将。

  当时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的海盗不断侵扰我东南沿海一带,被百姓称为“红毛”。方仪凤在奉旨讨伐海上抢劫的“红毛夷”和“矮寇”的战斗中,屡建战功。旋即晋升为南路副总兵,为从二品大员。在一次和夷寇血战中,壮烈阵亡,尸体被剁成肉泥,惨不忍睹。他的儿子武科进士“九门提督总兵”方懋昌取回他的血衣,送归故里,安葬在绍埂村南的凤形山之麓。至今方状元衣冠冢仍存。

  方家出了个武状元,夏家有些着急了。夏氏家族世代为医,却没有出过一个官员。在方仪凤中武状元后二十年,夏禹铸出生了。夏氏家族为他请了武师,让少年夏禹铸专心习武,一定要考中武状元,为家族争气。十多年的勤学苦练,夏禹铸的武艺突飞猛进,前来会武之人无人以敌。他轮转如飞的锁至今尚在,重约四百多斤。夏禹铸在习武的同时,对学医非常感兴趣。慢慢地,他对医道也精通起来。

  此时正值明末清初,战乱频繁,夏禹铸一直没有机会参加科考。康熙八年,朝廷开科,夏禹铸只身来到杏花村钵顶山下,住进关帝庙中,仿方仪凤故事,求考前梦兆。一日闲行至某庵,他看见一小尼姑将裹脚布挂在关公的大刀上,勃然大怒,厉声斥责。小尼回庵后,又被老尼重重地骂了一顿。小尼姑受了委屈,当晚投水而亡。小尼的死让夏禹铸十分自责,考试时,神情恍惚,只中了个进士。后来有先生推算说,夏禹铸本当大魁天下,只因小尼死后,她的魂魄尾随在夏禹铸身后。当夏禹铸马上射箭时,被小尼拉了后衣襟一把,使他从马上掉了下来,幸亏被关公大帝用刀一托,才得以重新上马。这一来一回不要紧,射出的箭却偏了偏,所以才没有中上状元。

  夏禹铸因为没有中状元,辜负了族人的重托,加上自己导致小尼身亡,心中一直闷闷不乐。清初时,满人对汉人非常岐视,夏禹铸中了个进士之后,朝廷久久不授他官职。夏禹铸毅然抛弃功名,回乡专攻医术。凭着精湛的儿科知识和丰富的临床经验,在康熙三十四年,夏禹铸终于写成了著名的《幼科铁镜》一书。

  可见杏花村演武场,在当时是池州习武之人的圣地。康熙癸丑年,游击将军杨胜捐出了自己的俸禄,重修了演武场。可惜随着城市的发展,今日的演武场已经不复存在,早已面目全非了。

  3.村中的家族

  《杏花村志》中记载:“池谚称:郎、王、许、戴。谓贵池在城历唐、宋、元传于明初,入版籍者只四姓。”在这四姓之中,以郎姓居多。至今城中,尚有“郎家巷”这个地名存在。宋朝末年,奉议大夫郎文韶因不愿入元朝为官,到杏花村隐居,建数间房屋居住,也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焕园。从此,郎氏家族逐渐成为了杏花村望族。

  从郎文韶入杏花村至康熙年间,郎家留在杏花村的后人传至郎遂之子郎封时,已历十四代,其中除有人任职文武官员外,仅府庠、邑庠就有十四人。《杏花村志》的作者郎遂就是其中之一。郎遂自幼资质聪颖,学习勤奋,由诸生入太学。二十岁时,虽身负异才,但不乐仕途,孑身一人,撰修《杏花村志》。这一本村志,从康熙十三年春月起稿,至康熙二十四年夏,先后历经十一年方才授梓成书。明崇祯末年,左良玉以勤王之名率兵南下,兵临池州城下,池州城势危累卵,郎遂的祖父郎大征虽为布衣,但生平慷慨多奇,面对强兵,敢于担当,单骑毅然前往,“立谈于百万军中,旁若无人,卒折宁南锐气,以保垂亡之城,使百姓免于荼戳”,使杏花村免于刀兵。

  除了郎、王、许、戴四姓,其实,还有一家和杏花村的渊源最早最深,那就是刘孟昭、刘仲昭兄弟的刘氏家族。

  刘氏是池州的望族。可分为两支:一是元末由江西迁居于贵池刘街的南山刘,清朝重臣刘瑞芬和隐居杏花村的清代著名的藏书家刘世珩就属于这一支;一是唐末由河南洛阳迁徙于贵池杏花村的西馆刘。家谱记载,唐朝末年,刘隆德生于唐贞元二年八月十三日,他育有“子二:孟昭、仲昭。”在齐山山南,有刘孟昭之墓。据《齐山志》记载,刘孟昭,字仁福,世居洛阳,因讨伐黄巢有功,授山东节度副使,转任池州判官,由于过份操劳,在唐僖宗中和四年卒于任上,葬于齐山之山南。在齐山西南山腰处,长七米、宽近四米的峭壁上,阴刻楷书“高伯祖刘公孟昭府君墓”的墓碑,落款为“汉用公裔孙立”字样。刘孟昭碑文直接刻在峭壁上,可谓十分罕见。刘孟昭无嗣,只有一弟刘仲昭。

  刘仲昭,生于唐宣宗大中二年九月初八。登唐昭宗进士第,官大礼平事补令贵池。受其兄的影响,加上又在池州做官,刘仲昭爱上了池州的山水,竟举家迁往池州,在杏花村住了下来。宋仁宗庆历三年刘定撰写的《刘氏源流辨误说》中就有记载:“仲昭曾宦贵池,转今浮梁,卒葬落马桥河西坂,今浮梁之落马桥、贵池之童婆铺等处皆其后也。”刘仲昭的妻子是河南鲍氏,刘、鲍生子刘文昂,鲍氏死后葬于杏花村。继室是隐居杏花村杜坞庄的诗人杜荀鹤之女,刘、杜生子刘文俊。刘文昂过继给刘孟昭为子,又娶了杏花村陈润之女,在杏花村成家定居,弟弟刘文俊则随父到江西浮梁。

  自刘文昂开始,刘氏家族在杏花村繁茂起来。随后一部分人留在杏花村,一部分人迁至马衙的童婆铺——即童铺大岭。但好景不长,由于蒙古人南下,战乱频仍,刘家人只得又往深山中迁徙。刘家人迁出杏花村之时,恰巧是郎家入住杏花村之日。刘氏家族十三世时,长子刘汉用迁往青阳西馆,即今天的杜村,形成了西馆一支。

  西馆刘家名人辈出,最为出色的要数明代铁骨御史刘光复了。刘光复于明万历二十六年中进士,初任浙江诸暨县知事旋任知县,连任三届,一生为官十七年,最大的政绩当为治水。任内,主持筑湖堤七十二处,围垦湖田二十万余亩,并建备荒粮仓数十间,政绩卓异,惠及万民。至万历三十四年,刘光复被擢为河南道监察御史,于万历四十一年升任京都监察御史,他以精明能干而声满朝廷,但因为一次在朝廷上的直谏,被暴怒的皇帝下狱。多年后,刘光复释归故里,回到池州齐山和杏花村居住,后病死池州。一切似乎打了个回旋,又回到了杏花村。

  这并不是冥冥中的安排,如果透过家族的历史去看杏花村,你就会看到——在清丽的花朵的背后,谁才是一个村庄真正的灵魂?

  4.郭西九郎

  黄庭坚在《贵池》一诗中写道:“不食贵池鱼,喜寻昭明宅”,而正在他写诗的时候,长江中有大船翻了,人们都急急忙忙地跑到西庙去,向神祷告,这个神就是郭西九郎。黄庭坚特地在这首诗中自注:“池人祀昭明为郭西九郎”,意思是池州人称昭明太子为郭西九郎。黄庭坚说的“昭明”即梁太子萧统。萧统三十一岁时在建康游玄武湖落水,因惊吓和受凉得病,不久身亡。死后谥“昭明”,世称“昭明太子”。

  为何贵池人把昭明太子称为“九郎”,翻阅清代赵绍祖《安徽金石略》,书中载有宋朝元祐元年钟世美所撰的《新修昭明太子庙碑》这篇文章。钟世美在文中提到“世以九郎为称,盖不知何故”,他说“九郎”可能是泰山神的序号,因为在泰山神中,也是以“几郎、几郎”为诸神长幼的排序。

  南梁时,贵池叫石城,是昭明的封邑。石城有山叫秀山,有河名秋浦河。太子爱秀山之秀丽,爱秋浦河之鱼味美,因此将石城称为贵池。天监年间,石城大旱,昭明太子萧统恰巧正巡视各地,闻讯赶来石城,送粮赈灾,让百姓度过劫难。在得知太子英年早逝后,贵池人悲痛万分,特去建康——也就是今天的南京,向朝廷请来了昭明太子的衣服和帽子,在他生活过的秀山建造了昭明太子的衣冠冢和太子庙。

  唐永泰初年,池郡从石城迁到齐山脚下,长江岸边,易名池州。在池州城的西边,就是闻名遐迩的杏花村。那时候,杜牧的《清明》诗还没有诞生,杏花村还没有像今天这样有名。可池州的民众却自发地把昭明太子庙从秀山迁来,迁至郡郭之西的杏花村里,这就是杏花村的西庙。相传建庙时,缺少木材,忽有一天夜里,有巨筏顺江而下,涌入池口,再溯秋浦河而上,像有人牵拉一样,顷刻砂石木料,一应俱全,有如神助。从此,在池州人的心里,昭明成为了神明。

  当时西庙的名气,远远大于杏花村。正是人们所说的:先有西庙,后有杏花村。初建的西庙,高广如制,轮奂翼然。屋宇多达百余间,有丽景楼、文选阁等华美的殿阁。在前殿塑造了昭明的坐像,供人们礼敬或祭祀,后院是庙祝们休息就寝之地,两边长廊,还有饭厅和厨房。登丽景楼,可望见波涛万顷,百舸争流。船夫们路过此地时,常常回樯一嘱,对着西庙祈祷,以求九郎护佑,保航程一路平安。可惜在元代时,昭明太子殿全部毁于兵火,只剩下残垣瓦砾。

  人诚意敬神,“天与神一气流通,神与人一诚交感”,在池州人的心里,昭明太子从不负池州人的一片诚心。传说在绍兴初年,池州的米价呼呼地往上窜。当时有一个商人,运载数万斗白米经过贵池,却突然被大风阻于江上,危在旦夕。夜间,商人梦见有一人,羽扇纶巾,来到他的船上,对他说:“你不要害怕,我名叫萧九郎,家住在池州城郭之西。”商人说:“先生是来救我的么?”那人说:“我有一法,可解你目前之困厄。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要将所有大米悉数留在池州,以平价销售。你若应下来,我便立即让风停下。”商人权衡了一下,心想,如果不按那人所说的去做,早晚风会把船刮翻的,于是就答应了。那先生把手中的扇子挥了挥,须臾之间,风消浪息。商人践行了诺言,把米运到池城销售。米卖完后,他来到池州城西,意在找寻那个挥扇的先生,可哪里还能见到他的影子?正怅然若失的时候,他偶然看到了西庙,不经意地散步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那端坐在大殿正中的塑像,不正是梦中所见的那位先生吗?

  我不知为何梁太子萧统的传说,都和救苦救难有关。昭明太子虽有皇家血统,但只是一介书生。他才华横溢,敏于文辞,每日和文人们谈古论今,以著书为乐。就是在他的封地池州,昭明太子组织人员共同编选了先秦至南朝梁代八九百年间的作品,集成《昭明文选》。这一点似乎更让人相信,因为在西庙损毁之前,它寝殿前的文选阁中,有一个珍贵的证明,那就是一个姓周的庙祝世代保存的《昭明文选》的镂版。

  池州的风俗,每年以八月十五为昭明太子的诞辰。从八月十二日开始,池州全城的居民就开始准备,一直到太子生辰那天,由一队迎神者,戴傩具,举彩旗,响锣鼓,将太子像迎至城内祝圣寺中,谓之昭明会。一城狂欢,类似今天的嘉年华。昭明太子以护佑神的形象扎根在池州人的心里,晚唐诗人罗隐诗云:“秋浦昭明庙,乾坤一白眉。神通高学识,天下鬼神师。”

  5.香井遗踪夕照中

  《池州府志》载:“旧有黄公酒罅,后废。余井圈在民田内,上刻‘黄公广润玉泉’字。”清代贵池峡川人柯日乾曾有诗这样描绘“黄公酒垆”:“何处觅黄公?青帘远近同。门前乌桕树,犹作杏花风。”明代的贵池名士沈昌有诗称赞这个酒垆:“杏花枝上着春风,十里烟村一色红。欲问当年沽酒处,竹篱西处小桥东”。说的是这家酒垆主人名字叫黄广润,酒垆前面有棵乌桕树,酒垆的四周是暖洋洋的杏花风。当垆的地方,是在竹篱笆的西边,是在一座小桥的东边。

  真是安安静静的江南人家!读罢旧志,已经是夕照满天了,这时候挟一本古书去寻找古迹,我是有想法的。因为黄昏对我来说,是最轻松的时刻。劳累一天的疲劳,在这时会随着身心的舒展而消退。此时往往脑筋会活泛起来,会生起一些幽思,而这般追古的幽思,在夕阳残照中,还会给我带来一丝淡淡地惋惜。

  在黄公酒垆的院内,我找到了黄公井。井正巧在院落的中心,井圈是圆形的,这和古籍上的记载不相同。《南畿志》记:黄公井“有古井圈,刻‘黄公广润玉泉’六字”。但我仔细察看后,也没有看到这六个字,问之,才知道以前的井圈已经在抗日战争中被毁坏,现在的井圈是上世纪末修建时换上的。清代《杏花村志》中有一篇文章《香泉碑记》,说的就是这口井。作者郎遂是这样记述的:“杏花亭畔有井,名曰香泉。”

  传说唐朝时,黄广润一家住在杏花村村东,开一间小酒垆。可有一年村中大旱,村中不仅颗粒无收,连村民的饮水都成问题,何况酿酒。一天有个跛足道人来到酒垆,喝了三大碗酒,抹抹嘴,竟扬长而去。伙计要去追他回来,黄公说,“算了,道人一定没有钱,不要追了”。过了几天,那道人又来了,又喝了三大碗酒,抹抹嘴,然后指着黄家院子里的一块地,对黄公说,“此处有醴泉也。”说罢,又扬长而去。黄广润以为这是道人喝了不付钱的酒,不好意思说出的话,没有当真。当随着旱情越来越重,黄广润决定按照道人的指引,在院子里打一口井。可一连掘了好几天,镐下的土还是干的。黄广润心里开始怀疑起跛足道士说的话,考虑它是否真的能信?正乱想的时候,突然镐头“当”地一声脆响,触到了坚硬的石头。黄广润一看,原来是一块青石板。他撬起青石板一看,上面隐隐约约刻着“香泉”二字,而石板的下面,是一口清幽的古井。黄广润惊喜之余,认定那个跛足道人就是八仙之一的铁拐李。后来,因为青石板上的“香泉”二字,人们也称黄公井为香泉井。

  杜牧“借问酒家何处有”中的酒家,就是这个“黄公酒垆”。唐代的某年清明节,池州刺史杜牧在杏花村踏青,秀丽的江南春色,让他忽然想找个酒垆,坐下来,一面喝酒,一面赏春。我想,他当时喝酒的地方,一定离这个古井不远。在古井的旁边,有一块“杜刺史行春处”的青石牌子,是明代文人李岐阳题写的。我看过很多的古碑,每一块古碑都有着相同的沧桑感。夕阳西下,映照在古碑上,它漫漶的字迹显得更加苍白,而石碑上的纹理,更像一个老人手背上的筋络,接近了皮骨分离的品相。古井的生命已经过了一千多年,而这块石碑,承载的是古井生命旅程中的灵魂。“黄公酒垆”因杜牧而闻名,香泉古井也因杜牧而闻名。如果没有《清明》诗,再大再重的石碑,也早已不在了,再香再甜的水井,也早已被岁月填塞了。

  旧时,香泉井边的杏花亭中,还刻有《井泉记》,记载着香泉井的大致的历史。

  作者简介:王征桦,池州市作协副主席,副主任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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