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北大荒一次坐大轱辘车的经历 作者 褚丽君   在我人生的几十年经历了许多事情，有一些事情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忘记了，而有一些事情却无法忘记，成为永远的记忆，五十年前在北大荒一次坐大轱辘车的经历却是那么清晰的留在记忆深处，那看不到尽头的沼泽地，高高矮矮的塔头墩，晃晃悠悠慢慢腾腾走在沼泽地里的几辆大轱辘车的情形，如同一个美丽的画面，在我的心里总是那么美！那么难以忘记。 我一九六九年九月作为知识青年从四川绵阳原铁道兵学校奔赴铁道兵东北嫩江农场，第一个连队是铁道兵九师四十三团十五连，我们到的那年秋天整日下雨，雨水排不出去形成内涝，全连一百多人种的近万亩的大豆和小麦已经成熟了，如果不及时收割回来就会倒伏烂在地里，一年的辛苦将付之东流。全连战友们每天天蒙蒙亮就拿着镰刀下地抢收大豆和小麦，我们虽然刚刚到连队，却也和战友们一样每天起早贪黑的抢收粮食，甚至下小雨也不能休息。在一天早上冒雨下地抢收小麦时被雨淋湿后回来我开始发烧，因此得了很重的风湿性关节炎，一直到退伍回家后很久才好。 在那年的年底，我和一部分女知青调到嫩江农场巴彦二分场，这里是铁道兵四师一个农场，我们被安排在距离巴彦火车站大概五公里的11连，对外通讯地址：黑龙江省巴彦站6121部队31分队。连长个子高高的，长着一脸大胡子，年纪和父亲差不多，后来我们在背后叫他大胡子连长。 这里和原来的连队不同的是到处都是浅沼泽地，连队几年前来这里时在沼泽地里开垦出了八千三百亩土地 ，从此这里有了一个名字：八千三。 从分场场部所在地巴彦（现在是红彦）火车站到我们连队的路有一段经过一片白桦林，是当年开荒的时候战友们用斧头在树林中砍出来的，还有一大段是在沼泽地里穿过。这条路只是一条简易的土路，冬天还好，但是下雨天或者春天积雪融化时根本不能走车。 沼泽地里的塔头墩 在沼泽地里密密麻麻布满了一个个塔头墩，塔头墩是沼泽地里的水草经过一年又一年的生长而形成的水草团，它们的根扎的很深，很难挖出来， 只能用拖拉机拉着铁犁铧才能挖出来，沼泽地里到处积满了水，下面是很深的软乎乎的稀泥，如果不小心就会陷进去，这样的路别说汽车，就是我们在其他地方农村经常看到的胶皮轱辘大车都无法通过。 当地的老百姓出门办事都是赶着几辆大轱辘车，这种车整个车都是木结构，车身是木板和宽木条 做的，车轴是用一根粗木头做的，两个大轱辘也是木头的，做轱辘的时候把刚刚砍下来的合适的木头用火烤软了，弯成圆形，再用细一点的木条做成车幅条，均匀的支撑在做好的大轱辘里面，大轱辘的中间有一个圆孔，把两个做好的大轱辘套在车身上的车轴上，一辆大轱辘车做好了！这样的车因为很轻，走在沼泽地里不会陷下去，但是因为这种车小，不能拉太多的东西，所以老百姓每次出去都是最前面那辆车和最后面那辆车有一个人赶车，中间的车是没有人的，只是放东西。 这种车当地老百姓叫它勒勒车，我们不知道，只是因为它有两个特别大的车轱辘，所以我们叫它大轱辘车。 一九七0年夏天的我 一九七0年的一年里，我在巴彦经过了春种 ，夏锄，秋收，每天都是很早起床去地里干活，非常辛苦！到那年的初冬，我的关节炎越来越严重了，两个膝关节肿的又红又亮，很疼，连队卫生员没有其他办法 ， 只能给我扎针灸，可是病情还是不见好转！卫生员让我去嫩江农场卫生队看看。那天下午我搭二分场场部为我们连送水的汽车去巴彦火车站，然后坐火车去嫩江。可是我错过了每天唯一的一次开往嫩江的火车，我只好返回连队。 我离开巴彦火车站穿过那片白桦林已经累的走不动了，坐在路边想着休息一会再走，看看前面那一大片，望不到头的沼泽地，想想我要走过去才能回到连队，多么漫长的路啊！我很无助，不知道怎么办？我的腿好像更疼了！ 这个时候有两个老百姓赶着几辆大轱辘车慢慢走过来了，他们看见我坐在路边 ，知道我是八千三的知青，因为在这方圆几万亩的地方只有我们一个女知青排。那两个老百姓对我说：你是八千三的吧？你是要回去吗？坐我们的车回去吧！我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他们都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衣，头上戴着一个很大的狗皮帽子，让我想起座山雕，眼前的这两个人即使不是座山雕也是小炉匠，心里很害怕，我摇摇头拒绝了。 两个老百姓赶着车走了。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再抬头看看太阳，太阳已经在西边了，我知道天很快就要黑了，再看看回去的路，那几辆大轱辘车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我心里愈发着急，今天晚上怎么办？晚上可是有狼的，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时候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管他是谁呢！先坐上再说！我一咬牙站起来对那两个老百姓大声喊道：等等我，我坐你们的车回去！他们听到我的喊声后停下来等我。我走到车旁边选择坐在最后面那辆车上，把腿垂下来，我想这样如果有情况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逃跑。 那个赶车的人一直在和我说话，可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也不回答他的问话 ，只是哼哼哈哈的应付着，用眼睛偷偷的瞄着他 ，看着那个赶车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逃跑。 大轱辘车晃晃荡荡慢慢悠悠的走着，那天的路好像格外长，怎么走也不到头，我的心里特别着急，也很害怕，紧张的看着前面的路是不是我连队的方向，想着如果他们拉我去其他地方我该怎么办？我甚至紧张的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记得大轱辘车是马拉的，还是牛拉的，不是我记忆不好，实在是因为当时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两个赶车人的身上，根本顾不上看是马拉车还是牛拉车。 天快黑的时候终于看到连队的房子了，我跳下车甚至没有和那两个老百姓告别就向连队飞快的跑过去。谢天谢地，我终于安全的回来了！ 回到连队后刚刚好赶上开晚饭，当老连长看到我的时候很吃惊的问我：你不是去嫩江看病了吗？怎么回来了？我告诉老连长我没有赶上火车，只好回来了！可是老连长知道那天下午没有车来连队，我是怎么回来的？我告诉老连长我是坐老百姓的大轱辘车回来的。老连长一听马上生气的批评我说：你怎么胆这么大呢？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啊？你知道他们能把你拉哪里去吗？你如果丢了，我怎么向你家交代啊？看着生气的老连长，听着老连长的批评，我既后怕，又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不敢哭出来 ，老连长看我不吱声便不再说了，告诉我吃饭去吧！ 打好饭后，我心里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我在心里想：你不知道我腿疼啊！你不知道我走不动啊！你不知道我坐他们的车心里也害怕啊？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啊？我一边想着，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碗里，那天晚上我哽咽着和着泪水吃下那一碗高粱米饭！ 那一年，我十六岁！ 作者 褚丽君 2021年1月1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