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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千古无同局”，这表明围棋千变万化，复杂深邃，但在局部上，常常会有相似的棋形，周小松与幻庵对弈的首局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幻庵以愚形妙手抢得先机，扭转了后行不利的局面。周小松显然漏算了黑棋的这一妙手，不然的话就不会飞镇，以大飞罩会好得多，黑棋也就没有了借力之处。 幻庵岂是易与之辈，一旦占据主动，便招招锐利，着法紧峭，周小松虽然频频长考，却始终无法翻过身来，在官子大战中，二人都是锱铢必较，收官手段精微细致，幻庵如老熊当道，虽然只有微弱的优势，但就是无法撼动，最终执黑（相当于让先）胜了半子。 局后二人复盘，周小松对77手飞镇大为后悔，并对幻庵的愚形妙手表示叹服。幻庵为人豪爽，也不相瞒，便将当年因彻与丈和的吐血名局摆给周小松看，周小松对幻庵师徒献身棋道的精神深表敬佩。 第二局，幻庵执白先行，以双飞燕开局。周小松殚精竭虑，将自己厚实精细的棋风发挥得淋漓尽致，但在幻庵老辣的应对下，一先的差距难以缩小，第二局周小松又以两子半的劣势落败。周小松并无懊恼之色，细细检讨对局得失，认为黑白双方都下得曲尽其妙，黑棋虽然输了，但并无明显漏招。幻庵赞赏周小松这种不急不躁的的心态，对三上说要好好向周国手学习，胜不骄败不馁，这才是真正的棋士风范。 此后数局，双方势均力敌，谁执白谁胜。 且先宕开一笔，说说周小松的棋艺。明清之季，棋坛分为南北两大流派，其中南方棋风尤盛，又分了浙派、苏派和皖派，周小松博采众长，继承了南方各派行棋精细的优点，其后两度远游京城，与北派高手较量，融入了北派厚重坚实的棋风，可以说周小松是围棋座子时代的集大成者。周小松行棋本分，从不下无理手，他少年时向秋航学棋，秋航以佛学融入棋道，理论迂阔，胜负心很淡，讲究一个“悟”字，常以棋外事物来比喻棋道。周小松不大相信秋航说的唐代高僧一行大师看了一局棋就能与王积薪对抗的传说，围棋的精深奥妙需要经年累月的苦思和磨练，岂是一朝一夕能顿悟的！倒是施襄夏的一则轶闻让周小松感悟良多：施襄夏年轻时曾师从梁魏今，但两年多无法逾越被梁魏今授先的门坎，施襄夏十分苦恼，一次与梁魏今同游砚山，见山下溪流淙淙，梁魏今借流水说棋，施襄夏蓦然有悟，一跃而成国手。这是苦思下的顿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后的更上一层楼。周小松就属于这种类型，他二十四岁之前虽也号称国手，但在晚清十八国手当中棋力处于中游，无法与早慧的陈子仙对抗，二十四岁后棋力大进，与陈子仙齐名。 但不可否认的是，世局的动荡不安，周小松生活也颇艰难，每年在外奔波，也基本上是靠下赌棋和帮彩为生，这就难免影响到他在棋艺上更进一步，遗憾！ 在高峰寺前后四十日，周小松与幻庵一连下了十一局，幻庵六胜五负领先。这日黄昏，二人收了棋子踱到在山门边遥望远山落日，三上豪山怅然道：“老师，我们是去年十月中旬来大清国的吧？”幻庵“嗯”了一声，道：“不知那船家会不会如约在海边等我们？来时容易归时难呀。”三上道：“这个请老师放心，那船家是靠得住的，明年初春会在老地方等候的，我们付了他一百两银子的定金，靠打渔二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银子呀。”周小松也油然起了思乡之情，便道：“道长，明日我们下最后一局，决个胜负，然后我与你们一道去江苏，我亲到海边恭送二位回国。”这些日子他与幻庵激烈鏊战，惺惺相惜，早已成了知交好友。 幻庵笑道：“周老弟，以座子开局你我水平相当，但若依我日本布局，周先生恐怕就不是我的对手了。”周小松知道日本早就废除了中国围棋的座子制，有心要见识一下日本的新布局，便与幻庵约定以日本布局再下两盘。 首局幻庵执黑以小目开局，周小松颇觉新奇，便应以让子棋常见的目外。民国前的中国棋手虽然一直延用座子制，但高手下让子棋时也常于小目、目外、高目落子，因为这样会导致复杂的变化，欺负下手算不清，好从中渔利。周小松心道：“莫怪莫怪，这棋我只有当让子棋来下。” 二人在右下角展开了一个“大斜”定式，“大斜”是丈和的杀手锏，井上家的为对付丈和，在“大斜”上作的研究极其深入，岂是对此略知一二的周小松可比！周小松虽然仗着功力深厚，采取化繁为简的方法，将实地让给了黑棋，白棋筑起了外势，只是这外势不够完整，可以说这一接触战黑棋占据了上风，白棋又不能象现代围棋一样得到贴目，失败也就不可避免。 第二局，周小松执黑先行，他前两手占据了两个星位，对于星位布局的了解他自问不输于任何人。幻庵应以两个对小目，周小松也不去挂角，就直接分投，白棋自然要逼，黑棋凶狠地反夹，这样势必引发激战，避免了在布局上与幻庵纠缠，直接过渡到中盘。 左边的战斗波及全局，数块大棋缠绕攻杀，形成复杂难解之势。中盘封盘时，幻庵呵呵笑道：“这倒是有点象那个方秋客的棋呀。”周小松一笑，但他毕竟不会象方秋客那样一杀到底，午后续弈便以精确的判断弃掉一条十几个子的大龙，换来厚实的中腹，借助厚势，全力收官，最后不多不少赢了一个子。 局后，幻庵问道：“周老弟是否觉得废弃座子的布局更为精彩多变？”周小松点头道：“诚然！看来贵国在这方面已领先了，这种布局我确实不是道长的对手，但我有一友，聪明才智世所罕见，无论是什么布局他都能与你一战。” 幻庵含笑道：“老弟说的是海宁陈子仙吗？”周小松道：“正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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