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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是高中，班里突然来了一批新老师，都是刚毕业的年轻人，算是实习吧。但最终能否成为正式的，还要看他们最终的考核。山东的应该知道，编制内的工作，挤破头。 他是教历史的，刚进教室我们都以为他是哪个班的男生走错了呢。第一堂课他不过带我们复习了上堂课的内容，但却露了一项极高的本领。他让我们随便提历史上的名人或者王朝阶段考他，他都可以快速的把名人的生平（包括准确的出生去世日期）以及王朝更替日期说出来。后来不知道哪个男生淘气，说了自己的名字，他刚来不认识我们，没反应过来，一直念着我同学的名字，就是想不出来，最后只得认输，显得十分失落，全班哄堂大笑。 当时我是地理课代表，但历史却出奇的好。加上我和历史课代表是好哥们，两个人经常代替对方去拿试卷送试卷，高中各种模拟试卷，你懂的。渐渐就和他熟悉起来了。 后来放假回家，我俩在车上遇见了，我叫了他一声老师，他吓了一跳。看到是我，他很害羞的应了一声，因为车上人都突然看向他。我俩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原来他有亲戚和我在一个村子里。当时车上人特别多，而且老家也没修路，我个子也不高被挤的东倒西歪，他说：那个，你扶住我胳膊吧。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子颠簸，又差点跌倒，他连忙拉住了我，我就倒在了他身上。他关切地问我说没事吧，我说没有。他又让我扶住他的手臂，我只好乖乖抓住。多年后，看《请回答1988》到狗焕在公交车为保护德善手臂勒的青筋毕露，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他。现在想想，心动也是那个瞬间开始的吧。 下车后，他看我拿了好多行李，说要帮我拿，我说不用了，都是作业。他难得幽默的问我，拿我的历史作业了吗？我说我敢不拿么。这时，我妈骑车来接我了，我告诉我妈这是我历史老师，我妈很客套的夸他年轻有为，搞了他一个大红脸。他这个人一大特点就是怕羞的，在人前特别拘谨。山东人嘛，邻里乡亲怎么着都能扯上点关系，我妈跟我说她是我某大爷的什么什么亲戚，还要我叫他叔叔。我很听话了的叫了叔叔，他更囧了。 那年头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在农村老家其实挺难熬的。第二天我俩就在街上遇见了，他正准备跟他亲戚家的兄弟几个去河里洗澡。那里刚好也有我认识的哥们，莫名其妙的我就跟去了，其实我不会游泳。 到了河里一个大水坑附近，他们二话不说脱了裤衩就往水里跳。他却一直磨磨唧唧到最后，他问我怎么不脱衣服下水，我说我不会游泳。我回头看他，他脱的只剩一条小内裤了，鼓鼓的，他又脸红了。但我也没转头。我说你怎么不下，他说我觉得可能会有点凉。我说没事，他们都下去了。他终于褪下了自己最后的遮羞布，跳了下去。 游了一会，他来到我面前，湿淋淋的头发滴答着水，一甩溅我一身。他要我下去，我说我不会水，他说没事，跟着我。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脱下裤子，跳进了水里。他拉着我的手，带我到一个刚好到我脖颈处的地方，说教我游泳。后来，他被朋友叫过去聊天，他让我自己练习。结果没多少会，我一脚踩滑，跌入了深水区，立马沉了上去，脚碰到地又浮上来，水哗哗的往嘴里和耳朵里灌。我想要喊救命，一开口喝的水更多了，就这样浮浮沉沉，把我淹了个七荤八素。 这时一只手臂向我伸了过来，我也顾不得是谁，连忙抓住。对方连忙扯住我，然后将我拉到他身边，我呛的眼泪鼻涕一大把，是他。没事吧没事吧。他吓坏了，连忙扶着我到岸边，所有的人都围过来，我觉得好尴尬，又好想哭。他揽我在怀里，一边拍我后背一边安慰我，还跟我道歉，说不该叫我下水。我说没事，老师。他尴尬一笑，还叫我老师，教你游泳，还让你给溺水了，我这老师不合格。我看他一眼，他似乎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没穿衣服，但也没有立即放手，而且我在水里把他手臂抓了好几道疤痕。看我没事了他才去穿衣服。 路上，大家都保证对我溺水的时保密，以免我被老妈骂。他问我明天下午要不要跟他一块去钓鱼。我说好啊。那时候我们还没鱼竿，都是用那些瓶瓶罐罐或者是木头支撑的渔网，里面放些煎饼、或者骨头去钓。当然钓不到大的，都是一些小鱼，但也挺开心的。他不让我叫他老师也不让我叫叔，我说要不叫哥，他说好，正好他是独生子，一直想要个兄弟姐妹。我逗他那我回学校也可以叫你哥么。他居然很认真的想了想，上课不行，下课随便你。我就屁颠屁颠的叫他：哥。他嗯一声，我又叫一声，他有又一声。 剩下的假期那几天，我俩天天腻在一起。上午打够级牌，他基本玩几把就不想玩了，然后丢给我，但他并不走开，而是坐在我后面看我打，我每次犹豫不决，他都会伸手环住我，替我下牌。我回头看他的侧脸，阳光的不可一世。但他却恍然未觉，自顾自的替我想办法出牌。下午我俩去捉鱼摸螃蟹，结果有一次他不小心踩滑了，下半身全湿了，我俩就躲到一个小破屋里，他脱光了，我拿他裤子去外面晒。看我盯着他，他就很不好意思的捂住下面：看什么。我就傻笑。晚上，他带我去捉知了。太晚了，我走累了，就会跟他说哥，你能背我会么？他二话不说就蹲下身子，我则兴奋的跳上他坚实的后背。然后他就背着我沿着小河往家走。夜里，蛙声一片，河水哗哗，我靠在他背上感觉像做梦一样。 还有一天他就走了，我去他亲戚家找他，两个人夜里躺在席子上乘凉。说着说着，他就睡着了。我轻声喊他老师，叫他哥，他都不答应。他躺在那里，手掌刚好掌心向上，我偷偷坐了过去。鬼使神差的，我竟然大胆的拿起了他的手，握住了。看着院子里没人，大家都在看电视。 后来，我躺在那里闭着眼，他叫我我没理他，他却以为我睡着了。他亲戚让他叫醒我，送我回家。他说别叫了，就让他在咱们这睡吧，打个电话跟他妈妈说声就好了。 那样燥热的晚上，注定是要失眠的。他躺在床上渐渐呼吸声沉重，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把他的手拿过来，放在头下枕着，看着月光下熟睡的他。那时候，我觉得我像个不怀好意的老师，他才是个孩子。 我当时觉得自己神经病了，不过才认识几天，怎么就迷恋成了这个样子。后来我才知道，爱上一个人，与时间长短无关，缘分到了，谁都逃不掉。也许跟他一样吧，从小父母对我一直都不是特别亲热，每次看到别人兄弟几个玩的那么开心，我就特别想要有个哥哥。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我睡着了，但谁知道就是这样，我他妈还是梦遗了...... 回到学校，我俩上课开始有默契。他提问，我也会故意举手，他则每次都不叫我。偶尔叫我，我也是故意答错，惹得全班哈哈大笑。但长此以往，我俩走得太近，被很多同学发现了。因为是小县城，对于同性恋那些词汇还不敏感，即使偶尔说也没人特别在意。但大家开始怀疑我历史分每次都那么高，是不是有猫腻。实际是老子为了讨他欢心，好多时间都用在了他的历史课上。 可能他也发觉了，就找到了我，跟我谈话。我说你不说是我哥么，我和自己哥走得近怎么了。那时年轻气盛，一言不合我俩吵翻了。有一次上他的课，我故意和同桌说话，他说了我几次我都不听。那是他少有的发火，他突然拿起我的历史书要打，但却突然停了手，让我滚出了教室。 有一天，他说请我吃饭，说有话跟我说，我不情愿的答应了。我俩默默吃着，话说的很少。直到快吃完了，他才问我：你历史课本怎么回事？我说怎么了？他说你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他说你书上写了好多我的名，还有你的名字。我说我闲着没事写着玩。他说半天吐出一句话，其实我都知道。 我说你知道什么。他对我摆摆手，示意我不要说下去了。他说你还小，不要因为我的到来而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而且你马上高三了。我说这不冲突，我自己的事我很清楚。他说不管怎么样，你是我弟，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听话，好么？当时我就哭了，他递给我纸巾，我不要，就用手乱抹。半响，他跟我说，他没考上，估计要回老家了，等明年统招再考。 回去路上，他塞给我一张纸，要我回宿舍再看。等我回宿舍打开，发现上面只有四个字，上面写着：真水无香。 而后，我再没有见过他，上了大学后甚少回家，所有的关于他的信息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后来，我听说他考了几次都没有考上正式的老师； 后来，我听说他去外地打工了砸伤了手，落下一点残疾； 后来，我听说他现在都没有结婚； 他的亲戚说起他来，也已经由往日的赞叹变为如今的鄙夷。过年回家，我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起他，说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害羞的要死。给他介绍个女孩，他把人领到宿舍一句话不说就走了，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回来。我当时就想站起来说我他不是那样的，他只是不善于表达。但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一定不喜欢我为他争辩。 最近，我听妈妈说他跟家里也没多少联系了，几乎过年也不再回家，被好多邻里乡亲指责。妈妈说完，叹口气，说当年看着那么好的孩子。你高考出成绩那会，他还来咱家专门问过你的成绩。我说，我怎么不知道。我妈说，可能那时问的人多，我忘了和你说了。我说哦。我妈问我，又像自问自答：你说人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啊，人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今，兜兜转转，爱过许多人。其实有想过要找到他的联系方式，也能找得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就开不了口，就像当着他的面跟他说我喜欢你一样，我做不到。我俩都不是当时的彼此了，李敖说人与物的重逢，你会惊喜；物与物的重逢，你会感叹，唯独人与人的重逢是失落。我对他的暗恋早已成为历史，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像他教的历史那样，记在他的心里呢。 而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年我十七岁，第一次见他，也是他第一次登上讲台，满脸稚气，白色的衬衣洗的一尘不染，那是我青春的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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