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是一场邂逅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书也是老的好。遭遇一本旧书，合心的，就如同邂逅一位朋友，倾盖如故，流水高山。

邂逅一本旧书是需要缘分的。它可能躺在清冷街角拐弯处的旧书铺里，或是摆在一块塑料布的书摊上。主人或是及暮的老者，戴着老花镜，眼镜滑到鼻翼上，将落未落，自顾自地看书，有人问价，眼光从镜片上方投过来；或是带孩子的妇人，孩子蹒跚地在书摊上走来走去。它们杂乱或整齐，压着或插着，很多年了，或是刚刚收进来，阅人无数，惹尽尘埃；或是新崭崭的，显得资格不够的稚嫩。目光相遇的那一刹，就已经注定，它将走进你的生命，它所有的来路，都是为了与你相逢。

那时候我居住的小城，还没有如今这般匆忙。道路不宽敞，却不显拥挤，往往在不经意间，两株玉兰花树的间隔里，会有一个小小的书摊。它们或竖立或平铺，不多，蹲下来，闲闲看，也没打算买，心情和目光都是散淡宁闲的。而相逢就在某一刻，或是慕名已久，心里眼里都是重逢的欢喜：原来你在这里啊！或是因其封面或典雅素朴、或清新亮丽，也可能因书名，平淡蕴藉，或悬念抓人，翻开了，哦，原来这般的好！欣欣然问价，两三块，三四元，掏钱买时，是紧张的，怕摊主变故。

去的次数多了，和摊主就熟悉了。你一来他会微笑或稍带殷勤地，从编织袋里掏出一本或几本来，几乎都是你想要的。虽说看书如吃菜，要全面吸取营养，可是人总是难以逃脱爱好、兴趣的掌控，而这一切，恰恰构成了人的性格，而性格决定命运。摊主或者是聪明，会做生意，他已经掌握了你的偏好；或者他自己就是一个爱书的人，引以为知己。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朋友，他卖旧书，没人的时候吹笛子，常常有人往书摊上丢钱，他一笑，也收下。他与我喜好几乎相同，遇到他自己没有的好书，他不想卖，又要显摆他的好运气，不给我看看心里如猫抓一般，便带来了，我当然不会客气。过好久他没能再遇到，就要花双倍的价格赎回，我当然不干。他总会气恼地说：“下次再也不留给你了！”我不理他，知道他忍不住。

旧书是温和的。没有崭新的油墨香，每一道折痕里，都有悠远的岁月气息。如果说遇见新书是一场风花雪月的初相恋，适合在紫藤架下白靠椅上的悠闲，那么相遇旧书就是一场知心知肺的忘年交，它似乎永远比我的年龄大，适合北窗的黄昏，或是如深湖的夜半。促膝长谈，呼吸相闻，心灵契合，共同对着城市渐次熄灭的灯火，守着内心的本真。

邂逅是一世因果，缘分偶然亦必然。有的邂逅是陌上乍相逢，内心惊艳；有的相逢是众里寻他千百度，一直在找寻。不管怎样，都是投了自己的脾性，它在那里，你在这里，彼此都在等待、寻找，终究会相遇。（董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