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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堂里的故事
文/李志敏 冬日午后，我走进了熟悉的澡堂，对那位正在搓背床前专心致志工作的内黄妹喊了一句:“花，排个号！”见她抬头冲我微笑应声，便站到淋浴下面很舒服地淋起了水 。旁边一位老太太很快引起我的注意，这是一个已有七十多岁满头银发一脸皱纹身体干瘦的老人，她坐在红色的木头凳子上在淋浴下笑着 ，如同一个开心的孩童 。她背后那惯用脚踩着的淋浴器踏板上放着满满一桶水 。“灵，给我搓搓背吧，淋的时间不短了 。”时间过了片刻，老太太轻快地开启了口 。紧挨着她淋浴器下的中年妇女随口答应一声，就拿起放物架上红蓝相间的澡巾，用淋雨水湿一下，双手绞干，径直走到老太太跟前。她先弯腰把淋浴器踏板上的水桶挪开，又回转身搀起老太太，将凳子向外挪了挪，扶老人坐稳后，面对脊背从脖颈轻搓起。她搓得极仔细极柔韧，如同搓着一件精美贵重的 物品。 一向爱聊天的我与她拉上话“灵， 你们是哪个村的，我以前咋没见过你呢 ？”灵抬起了头 ，在头顶随便挽了个黑髻下是圆圆白晰清亮的脸庞 ，一双美目充满了惊讶 ，但随即就会意地笑着回答:“俺是西边村的，一般都在自己村上洗。只要洗澡，我爱和妈一起去。我来过这儿一次，看这的条件挺好，今天这个庄有集，我领妈洗过澡想去赶集 。”
“搓澡的和闺女搓得能一样？” 那老太太笑着大声插进话 。被闺女搓着背的老太太抬起头，正对着忙碌的花大声说道:“这个搓澡的也别不愿意，我 说的都是实话。搓澡的从开始到最后一个劲儿 ……” “……闺女不一样，她知道她妈哪需要轻搓搓，哪需要用力搓。……”“我和俺妈一个村的，离得近，她自己一人住了一处小院，我过去照顾方便一点 。”蹲在地上搓着老太太腿部的灵向我进一步解释 。 “我的盖的铺的，只要天好，她就给我拿出晾晒，我吃的药大部分都是闺女买的，一洗过澡，她就把衣裳都拿去洗了。”“孝顺不孝顺，不是闺女自己说了算，那街坊邻家都看着哩，大家伙儿的眼光是亮的。”老太太一直高声说笑着。“哦。我们姊妹四个，我三个哥哥。”灵接过话。“哥哥们都忙，平时不在家，但给妈买东西，他们都舍得，都孝顺。我离得近，勤去看看。俺家一个闺女一个儿子，闺女出嫁了，儿子才上大学。我平时干一点零活儿，有时间。”灵说起话来句句都很温柔 。
“跑运输。他不让我干活儿，说是照顾好家就行，在我妈的事上，他比我孝顺，我们要改善生活，他主张把妈接到家；我要说给妈添衣服，他立即说‘去买’。但他自己没啥衣服，也想不起买。哎，你看 ……”她用手指了指老人坐着的凳子:“这个板凳，是他让表哥专门制作的，用漆漆了好几遍。闺女好不如女婿好 ……” “不是啥？一般这闺女没啥钱，如果你去孝顺老哩，女婿光拉后腿，光生气，弄几回，闺女也不咋肯往前走了。”花 也感同身受加入了聊天 。“一个人孝顺不起来，谁谁孝顺，是那个家的当家哩好。”旁边正淋浴 的一头黑卷发圆脸大眼的中年妇女也接起话 。“俺的邻居梅香，一说给她娘买点啥，她男人就跟她生气，说他们往前走，那几个儿子轻巧了，弄得她在她娘的事上都是偷偷摸摸的 ……”“搓澡的，前面有几个人呢？”灵问又对下一位专心工作的花。“除了您娘俩，这里面的几个人都让搓哩。”花用眼示意给她站在淋浴下的我们三个人。
“那我不等了。我们还要去赶集。”说完这句话，灵拿起澡巾在自己身上快速地搓着。自己能搓的部位都搓好后，她冲老太太轻喊:“妈，你给我搓搓背吧。”“来吧！”老太太正要接澡巾工作，淋浴下那个卷发圆脸大眼的妇女朗声答话:“让我给你搓吧！”“你也不让我为你搓背，我咋好意思呢？”灵温柔爱笑的眼睛充满了羞涩 。“没事。哪有恁正好的事！愿意给你这孝顺闺女帮忙。”很长时间，那位大姐（我这样称呼她)的音容笑貌都长在我的脑海里 :她温柔爱笑的神情，为母亲搓背时的每个精细动作，她说的每句话，都让我感慨良多 。
这个澡堂，我常来光顾，眼见着随着现代社会的节奏之快，很多的子女没空闲陪父母洗澡，都是出钱草草了事。陪老娘来洗澡，一个冬天来两三次的人已经很不错了，把“陪澡”当成一种习惯又亲力亲为的人，少而又少 。大姐给老娘亲自搓背，必定知道老人身体那个部位有病疾，知道老人需要吃什么药，知道老人所穿衣服的保暖度，所盖被子的薄厚度，需要清洗的清冼，需要购买的购买。又想到这位老太太晚上躺在冬日暖阳下晒过的干净被子里，再用上增暖品，那她的心里是何等得舒展和满足。她所过的日子里，有闺女陪伴，这样的老母亲是怎样得幸福 ！家事千千万万，那能有那么多的如意，但大姐的心却是平和的，她口中发出的言语，全是对亲人的夸赞。这个叫“灵”的大姐让我顿然明白孝顺的真含义 ——拥有一颗理解、包容、知足、感恩的心，给老人最切实的陪伴与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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