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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全济 :冯先生

 天下孝义人 2021-01-14

作者:马全济
很久以来,都想提笔来写一位先生。这位先生我没有见过,甚至于在他去世时我还没有出生,但是,我终究还是要写,因为,从我记事时起,便从爷爷、父亲以及村里的其他长辈的讲述中,听到了关于他的一些逸闻趣事,他的处事为人,在父辈们眼中是模范式的,他的品德修为,是长辈们时常拿来教育我们的典型范例。
他是父亲的小学老师,也是爷爷的挚友。他出身书香门第,祖父是闻名三晋的教育家、藏书家、著述家和社会活动家冯济川老先生。
他就是冯法祖。

前段时间,我从冯先生的女儿那里得到了一张先生的黑白肖像照片,是用微信传过来的,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他方脸、浓眉、双目有神,脸型清瘦而有骨感,神情刚毅,颇有乃祖之遗风。
大抵书礼之家必出忠义之士,先生亦不例外,打小就受到祖父严厉教育的他,定然心里是只有“家国天下”的。

冯玉祥将军

投笔从戎便成了他奔向人生理想的第一步,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先生投到冯玉祥将军麾下任教官。但凡贤者,都有择明主而侍的情怀,就像诸葛亮之于刘备、刘基之于朱元璋一样,在那个年代,冯玉祥将军足可称的上是一位心系国家与民族的明主。冯先生之所以选择了冯玉祥将军,在我看来或许就是折服于冯玉祥将军的爱国精神而做出的决定。
在部队上的经历,由于年代久远,具体经过与事例,我们已不得而知,但是,依冯先生倔强而又严于律己的性格,他在部队一定也是实心用事的。
或许是中原大战之后,冯将军兵败,先生和部队失散了,他尽然一路乞讨,从察哈尔回到了石像村。
至此,先生好像认识到只有重视教育才能兴邦、只有教育才能唤醒沉睡的国人。
因而,先生又一次在他的人生道路上做出了最为重要的、乃至他毕生为之奋斗的决择。
他要当老师!
开始是在兑九峪完小,后来是在驿马刘庄、城关贾家庄,这些地方都留下了他汗水与心血浸渍的成蹊之路。
解放后,先生考取了教师资格证,被公派到我们村即孝义市阳泉曲镇西张家庄村完小任教。起初,学校的任教老师只有先生一人,从国文到算术、从启蒙到入门,都只靠先生一人。
西张家庄村和石像村仅一山之隔,冯先生的出身,村里人自然是了解的,冯先生知书达理的修为,方圆数十里的乡亲无不敬仰,所以,冯先生能来我们村任教,村里人都觉得是祖上的阴德造化使然,故能得此良师,后代子孙成才有望。
我的祖父没上过学,目不识丁,不过他也是个犟脾气,凡事顺理则通,又以“诚孝”而闻名乡里,依他的性格,没有几个人是能让他放下姿态而去敬畏,可是,他对冯先生就不一样了,冯先生是为数不多可以数落他的人,我的祖父异常勤劳,每日只知田间劳作,唯有在吃饭时,必然端起他的那粗瓷大碗,溜达到冯先生在学校居住的房间内,边吃边听冯老先生讲天下的奇闻时事。
祖父深受冯先生见识的“熏陶”,他对冯先生的学识与为人甚为佩服!以致于祖父暗下决心,勒紧裤腰带也要让我的伯父与父亲师从冯先生学习文化。
旧时的先生是非常严厉的,冯先先也一样,或许他也有和我祖父一样的共识:那就是“棍棒之下出孝子”!所以,伯父与父亲的手掌心没少挨冯先生戒尺的招呼,严格要求的直接结果是伯父考上了平遥中学,而父亲则被汾阳中学录取,60年代,一个村的兄弟俩先后上了高中,那可是要被认定为“祖坟上冒青烟”好事呀!
冯先生在西张家庄十几年,兢兢业业,前后教授了几代人,渐渐的,村里人都把他当作我们村的一分子。事无巨细,都会去和老先生请教。因为,老先生言必行、行必果的作风,令人钦服,他说话掷地有声、说一不二,甚至他说出的话比村干部还管用。
一年秋天,阴雨连绵,村口的河滩地里因为泥泞,一辆“铁镢子”车陷在泥坑里,动弹不得,河沿边站满了围观看景儿的人,没一个人愿意跳下去施以援手,只顾在一旁幸灾乐祸,冯先生见状,大喝一声:“年轻后生,你们是什么人?怎不下去推一把?”话声一落,这些后生自知理亏,赶忙接二连三地跳入泥坑中帮忙推车去了。
在60年食堂化时,有些村的村干部因为多占多要被处理判刑,我们村的村干部却没有因为这些事而被处理,原因是因为大队的仓库就在学校院里,冯老生看的紧。一次,村上的几名干部趁冯先生回家,偷偷吃了几斤白面,吃了后,还不忘给冯先生留下点面,冯先生知道后,怒不可遏,严厉地批评了这几名村干部,让他们赶紧把面还回来,以至于在后来的清查中,这几名干部因为及时改正,才免除了一场牢狱之灾。
那个时候,我们村村民的日常生活显然是不能离开这位博学的先生了,从过年过节、婚丧嫁娶的对联书到给小孩起名,人们都要去麻烦、去请教冯先生,我们本家有两位前辈爷爷,他们说他们的名字就是冯先生给取的,一个叫“世怀”、一个叫“世玉”,“怀玉”二字应该出自《老子》,《老子》中有这样一句话“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这句话的意思是“能明白我道之人少之又少,能取法我道之人更是难能可贵。有道的圣人不被看重,就像外面穿着粗布衣裳,怀里却揣着稀世美玉一样。”由此可见冯先生之博学古之少有啊!
1965年2月,由于当年军旅生涯时留下的痼疾日见沉重,力不从心的冯先生提前病休了。12月的一天,冯先生偶感风寒,下午,由一杨姓中医开方调药,服药后没多久便溘然长逝了,他去世后有人建议查看药方,看看他的离世是否为用药不当所导致的,他的家人坚决不允,亦不再追究,可见冯先生正直善良的品质,已经浸润到他家的每一个人了。
冯先生葬礼的那一天,天气异常寒冷,滴水成冰,西张家庄村的村民惊闻噩耗,便都要前去祭奠,可当时正是农业学大寨的高峰时期,村民们白天忙于劳作,又不予请假,故未能成行,最后是派出村文艺队为代表前往送行,这些文艺骨干要用乐礼送他们的老师最后一程。
冯先生离开人世已经55年了,他的学生也已都是耄耋之年,渐渐地,也就再没人提起这位平凡的先生了,我不愿意让这位有德、有才、又有恩于我们村的先生湮灭于记忆的长河中,虽然我只能用文笔勾勤出他模糊的轮廓,但是绝然不想,也不能让他的音容与精神消匿于无形。
因为他的精神亮点确实值得传承,此之为我作此文之初衷矣。

旧城的水

暮光下的司马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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