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打电话回去时，父亲说他正在后屋邻居家，他家闹着人，屋基窠里人都来帮忙了。
我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多钟，冬日乡下格外冷，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早睡了。电话那头，只听他长叹一声：“唉！五十多岁的人，从生病到走也没几个日子……”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大概是感叹生命脆弱，人生无常吧！昨天在生产队群里，有人已经说出了这个不幸的消息，隔壁家老三因病医治无效，于上午十点十分走了。在乡下，或许在许多地方，人们似乎都忌讳“死亡”这个字眼，面对老人去世，报信的人来家中就会说成某某老人于某日某时“登仙”了。若是年纪再轻一点，便说成某某“走了”，说起“某某走了”这句话时，必然满脸诧异，言语间尽显唏嘘。当人们说起这户人家发生的事时，也是刻意避开“死亡”这个词，而是说成某某家闹着人，不要多做解释，大家都懂。日后即便家人提起这个离去的人，也是一口一个“死鬼”，死鬼在日时喜欢怎样怎样，死鬼若还活着，今年多大岁数，诸如这样的叫法，仿佛约定俗成。当然这个“死鬼”是不同于男女打情骂俏时那个“死鬼”的，这个“死鬼”是让人心头一凛，眉头紧锁，悲痛又隐忍，那个死鬼纯粹就是调情了。幼时在乡间，我是听着这些只可意会的话语长大，事隔多年，如今再听到，竟是悲欣交集的味道。隔壁老三，记忆里总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寡言到我好像都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成了我记忆里的隐形人。少时我和他家隔壁，那么多年过去，只记得他妈妈经常隔着篱笆墙给我家送菜，今天摘点豇豆角，明天拿出一点新鲜辣椒，站在墙外，远远的唤着我妈妈的名字。后来我到了城市工作，每当带点什么好吃的回去，也会给她老人家尝尝鲜，她总是说我人好，往后孩子若投胎到我家也是命好。她总把我和弟弟的先后关系搞错，也许直到她离去，都把我当成妹妹，而我的弟弟却是她眼里的哥哥，我曾试图纠正过，下回若是再见，依然如故。如今，她家的儿子已追随老母亲而去，年纪才五十多岁，按如今的年龄划分，应该还算是中年人。前两年，举全家之力，东挪西借，总算为大儿子在城关成了家，眼下还有个小儿子尚未娶亲。现如今，婚恋市场的成本何其高，没房没车没家底，哪个姑娘愿意嫁？身为一个农民父亲，为儿子能够娶上媳妇，可谓扒层皮，唉！农民的艰辛，在这里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贫穷，艰苦尚可能够想得开，可面对生死，又有几人参得透。黄泉路上无老少啊，谁又有那能耐夺下阎王爷的生死簿，将那些不该死的名字一笔勾销。只愿往生净土，真的没有贫穷，没有病痛，没有人间的三六九等，恶意竞争，将人逼得喘不过气来，那样的西天，才算叫真正的天堂，堪称“极乐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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