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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台故事 | 三锭官银

 五台人 2021-01-15



作者简介:阎喜堂,五台陈家庄中学退休教师。

五台人用五台话讲五台故事之三

三锭官银

文/阎喜堂

        这是我小时候奶奶给我讲的一个真实故事。

        那还是前清嘉庆爷刚坐起来不几年的事。这年七月,武秀才阎武拖家带口来到陡寺村后一个叫窑钵儿里的地方,在早就没人居住的三眼土窑里安落下来。他是我的祖上,本来是邻村松家庄人。这年一进七月,连住下了五天五夜蔴茬雨,把乾隆五十九年发水后新盖的房、新修的地又冲了个干净,又到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地步了。好在人们早有准备,人和牲畜没受制,浮财也没损失多少。人们四散奔逃,武祖看上了陡寺水地多,就搬到这里居住。阎家是明朝的财主,虽然一百多年前天反世乱败落了一阵,没过百年又兴盛起来了。从武祖往上数五六代,不是监生,就是秀才。光景过的虽顶不上官宦人家,可也是要甚有甚。碰上这样的劫难,两口子福也能享,罪也能受。男的把辫子头上一盘,蓝衫也不穿了,大刀也不耍了,石锁子也不举了,一直谋想恢复祖宗基业。心气又高:买地要买好地,盖房要盖七道檩的大房四合院。可是银钱是硬头东西,哪来那么多?嘴里不说,心里愁得不行。才四十出头的人,头顶上的白发已经看出来了。妻子张氏夫人(我不知道怎样称呼她才得体,权且以裔孙的身份称她太君吧!)嬷家也是茹村高门槛的大户人家,也是识文断字的。可她又和别的大户人家的女人不一样:能吃苦,甚也能干。挖上土窑旁的胶泥,捏成个大火盆,坐上罗锅子就做起了饭。二小子想喝红稀子(红稀粥),连碱都不用,今儿晚上抓了几把火盆里的小灰子(草木灰),在清水里浸泡了一夜,明儿打早就用这澄清的小灰子水熬下一罗锅子甜喷喷的红稀子。到第二年寒节(清明),这个家已经拾掇得像模像样的了。只是离俩人谋算下的目标,还没有真正开头,更大的困难还在后头。可有一条是确定的,再苦再难也不能耽搁娃娃们念书,大儿子才十七八,在环椿坪韩国栋先生跟前念书,去年秋天过了滤童(注一),过年就能到代州城考秀才了。二子八九岁也上了蒙学。这几天先生过寒节回家上坟,算是放了假。吃过晌午饭,太君把上午泡在小灰子水里的脏衣服捞出来,拧干,放在箩头里,叫二子帮她用木棍舁上到河里去洗。扭回头一看,娃娃正一眼眼儿瞅着插在葛针上的寒燕儿(注二),太君笑着骂了句“你这个苏子坡的牛,饮食上精明”,一面拿下三个来,塞进娃娃兜衩子里。太君身重(怀孕)已五六个月了,又是裹了的小脚,娘母两个忽悠忽压地走着,二子脯子上戴的小铃铛响着,脊背上右肩下戴的红花串(注三)来回摆动。过了小山门,出了永安桥洞口,来到小河边,在一块一多半斜躺在水里的搓石前放下。太君一面叫二子去挽灰菜,一面费力地跪下来,把脏衣服取出来放在水里去洗。已经过了寒节的前三后四了,头顶上半黄不绿的柳芽也长出来了,可水还是入骨的凉。她急忙把衣服捞出来,放在搓石上,用棒棒子槌了一阵,又用力搓。搓了又洗,连溅在眉棱骨上的水点也顾不上擦。搓洗了一阵,大领子上的黑潮还没洗干净。正好一阵铃铛响,二子把挽回来的一大把灰菜递给她。她一看,带土的根子都掐掉了,把灰菜放到大领子上又搓又涮,总算把这一件洗干净了。忽听二子在背后说:“妈,我到营房地里和兵们玩耍去啦!”等到太君扭回头,一阵铃铛响,早没影儿了。还没等她回过头来,又一阵很响的銮铃声越来越近。一霎时,见一个戴红缨帽子的骑着一匹白马箭一样朝东跑过去了,这是常见的事,太君也没在意。当她把这一箩头脏衣服洗完扭头一看,阳婆儿已经离山头不够一竿子高了。她慢慢地站了起来,两腿麻得迈不开步。吆喝回二子,娘母两个把箩头舁到路边,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来擦汗、揉膝盖。冷不丁听见孩子惊叫:“妈,你看,捡的!”睁眼一看,二子满脸通红,两手抱着一个半新不旧的灰布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卷着三锭银子,又一细看,上面印刻着“五台县署”四个字。她就知道,这是官银,每锭五十两。当听到二子说:“这下我爹不用愁银子啦”时,太君一下子回过神来,把孩子一把揽在怀里,捋着他的两个抓髻子,慢慢地说:“咱再没钱也不能昧人家的钱,别人的肉割下来,咋能长到咱身上?这银子多已是前头那个骑马的丢的。这是官银,丢了吃罪不起。咱俩不能回,在这里歇一歇,就等他回来寻。”二子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她又给他说孔子的学生颜渊又冻又饿不拾路银的故事。庙上的钟声响了起来,阳婆儿已经快挨住石人子山了,这正是和尚们做晚课诵经的时候。太君也不由自主地双手合十,半闭双眼,轻声许念。突然二子一声:“来了!”太君睁眼一看,东头拐弯的地方,过来一个牵白马的。走近才看清,那人一只手牵马,一只手拿着红缨帽,低着头,边走边左右看。大概是看到坐在路边的娘母二人,快步走过来急切地问讯说:见到道上丢个包袱没有。二子一下子从他妈怀里拿出那个包袱举起来问:“是不是这个?”那人立刻把马拴在道边的柳树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太君面前,带着哭腔说:“这三锭银子是黑山关修寨墙用的,丢了就是死罪。都说陡寺庙上的神灵验,你就是活菩萨呀!”  一边说,一边磕响头。太君见他脊背上大钵碗大的那个“兵”字也叫汗水湿透了,心里一阵难过,急忙把他扶起来,说:“可不敢这么说,人活在世上,谁也用的着谁。你看,阳婆儿按山了,快赶路吧!”那人跑到小河边,爬在地上,咕咚,咕咚喝了一气凉水,撩起水来洗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泪水和灰尘,返回来又跪在太君面前:“我再一辈子做驴变马也得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哇!”太君又一次扶他起来,帮着他把那个包袱牢牢地系在腰里,帮他把红缨帽戴上,系好帽缨。那兵正要板鞍上马,听到后面脆当当的用一声:“兵哥哥,给!”回头一看,那孩子肉墩墩的手里托着三个寒燕儿,这时候才想起来肚子真饿了,甚也没说抓起那三个寒燕儿塞进口袋,翻身上马,回过身来一拱手:“好人有好报哇——”这一声吼,震得崖婆婆(回声)也喊了一阵:“好人有好报哇——”

        不知是不是真的好人有好报,太君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大儿子世恭,是人们眼气的国子监生,二儿子世宽,秀才,县府聘任的耆宾;三儿子世信,附生;四儿子世敏是理家能手;五儿子世惠,佾生。先后盖起五幢七道檩的四合院。站在寺岸上一瞭,河槽里的水地、东西坪的好地,除了护寺地外,都是阎家的。村里开着酒坊,城里开着商铺。说起陡寺的“五合成”半个五台县没有不知道的。

注一: 滤童:县内童生参加由知县主持的县试,合格者方能参加由州府主持的州、府试,考取秀才资格。

注二:寒燕儿:民俗,清明节前用白面蒸的形状似春燕的花馍,以示迎春。

注三:红花串:民俗,与端午节的辟索儿一样,都是特定节日的儿童饰品。清明节前,将各式彩布剪成小正方形,中间隔以麦秸,按顺序穿起来。其顺序是:天一片(蓝),地一片(黄),爹一片(红),嬷一片(绿),以下几岁穿几片。

文/阎喜堂 原创

编辑/五台人(sxwutai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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