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六一节，儿童也要炼钢铁

儿童节，想起我们的童年……

原创 虞廷 虞廷闲话 今天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想起了我们的童年。老友张亮所著回忆录《那个时代》中有对童年的生动记述，征得同意，摘发如下。） 

一

大跃进的声浪甚至连我们小学生也卷了进去。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教室档头的一大块墙壁，画上了“大炼钢铁”的大幅宣传画。画面就是时代典型式的一个炼钢工人，头戴炼钢帽，帽前沿配有炼钢镜，手执一根炼钢钢钎，火红的画面配上标语“为实现1070万吨钢而奋斗！”

如果只是宣传画，我还不大了解它的意义，问题是它立即落实到行动上来了。全民大炼钢铁，父亲离家去了乡下，记忆中的姐姐、哥哥上学时也常常是不知了去向。我自己呢，一年级学生也不得安宁，不能正常上课，也要参加大炼钢铁，老师布置给我们的任务是拾废钢铁。

到哪儿去拾废钢铁，完成老师交给的任务呢？废钢铁这个东西，没人在意时兴许能碰上一星半点，而现在是全国人民到处都在找这个东西，什么地方连垃圾都翻遍了，让我们小小年纪上哪儿去找啊，真难啊！可我本来又是一个很听老师话的儿童，老师布置的任务完不成，心里真着急啊。

我和夏保林同学一道，背着背篼漫无目标东游西荡。河坝是一块很大很大的地方，河坝及靠近江岸边常常有临时的打铁作坊，而临时用过后往往就废弃了，或许那儿能碰碰运气。

在河坝沙堆里，我们胡乱地东踢一脚西踢一脚，也用棍子乱撬乱划。不经意还真让我们发现了“富矿”，在沙堆里撬出了废铁。一开始是一坨，一会儿又发现一坨，再接着又撬出一坨。碰上运气了，这儿还真是以前废弃过铁块的地方，不过年代已经很久了，经汛期河水浸泡和长年沙土掩埋腐蚀，“出土”的铁坨都是很朽的锈疙瘩了。现在想来，它是完全不能炼出新铁来的。

不管怎么样说，我们是意外惊喜，找到废铁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不成问题了。但随之却出现了一个相反的新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废铁坨被我们撬出来，我俩背不了了。弃之可惜----刚才还着急拾不到，现在背之又作难了----七、八岁的小小年纪又背得了多少啊。

不得已只好取出一些，还是背不起，再取出一两坨。取出的我们都把它用沙再掩埋起来，以便我们今后再来找。唉！那次真是把我和夏保林背坏了，舍不得弃之又背不了多少。当时的情景今日都还能回忆。腰疼了（晚上发现靠臀部部位红肿了），腿也软了，歇了不知多少回，天色都晚了才把废铁从河坝背到了学校。到校过称，记得我俩都背了有25斤上下。才7岁多呀，这就是我参加的大炼钢铁。

姐姐、哥哥年龄比我大，读书年级比我高，可想而知参加大炼钢铁的劳动肯定比我多，只是我不知道罢了。父亲真是下乡炼铁去了，地点是忠县望水，这是我最早知道忠县有个望水乡，当时成立了望水人民公社。也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回到家，人瘦瘦的，神态疲惫至极。

我这里只是寥寥数语，记述童年刚刚启蒙入学所遭遇的大炼钢铁。而这文字背后的那个时代，全中国的大炼钢铁是多么的荒唐可悲啊！

二

     大跃进运动的同时，人民公社化运动也像大海里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在全国掀起。波涛所及在忠县城郊及我们学校附近，成立了东云人民公社。人民公社虽不能说是在饥饿中诞生，但成立后不久即是饥饿。在我的记忆中，东云公社的日子很苦，社员一个个面黄肌瘦。我们忠师附小所处周边地区是东云公社田湾大队和长河大队，我们经常在农忙时节去那里支农。

    作为一年级小学生，才七、八岁的儿童，挖地、割草（积肥）、背人畜粪便混和的草木灰等，无论是哪一种劳动都有定额任务，以我们当年稚嫩的身体，去承受超负荷超强度的劳动。有时甚至连安全也成问题。东云公社是丘陵山坡地形，有些山坡还比较陡。荒山野外挖地，到处都有学生，下边在挖，上边也在挖，有时还要搬动石头。挖着搬着，下边的人忽听上边的人齐声高叫：“石头来了！”“石头来了！！”惊恐之声甚是吓人。这是上边的人垒砌石头不小心滚下坡去了。这危及到下边人的生命安全。石头有的碗口大小，有的脸盆大小，万一砸中脑袋，可是人命关天。

     劳动有时是满山遍野跑，有时又是各奔东西。除早晨点名外，同学们散落各处，整天也见不着老师的面，一个班主任老师也根本照顾不了四散的学生。有时阴雨绵绵，又冷又饿，翻山越岭背灰肥，收工时天都快黑了，二、三人结伴若因体力不支落后，一个人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心里满是恐惧。亲身经历在我幼小的心灵留下难忘的记忆。

      那时人民公社大办公共食堂，我们支农一整天，中午是在公共食堂搭伙。有时累饿交加还心中惶惶，满山遍野割草或翻山越岭背肥后，不知道公共食堂究竟在什么地方，开饭的时间怎么把握——既无钟表也没人招呼。公共食堂吃饭也是像打仗一样，争先恐后抢着吃，所谓“饭”，往往也只是几根不大的红苕，一点儿吃不饱。有时去晚了，自己搭伙蒸的红苕被别人吃了，不得已只好又拿了另外别人的来吃，一片混乱。

     既然吃不饱，饿得慌，于是就吃山坡上的红子、野桑泡，还吃一种叫马桑泡的含乌黑浆汁的成熟浆果。只要有人说能吃，只要有人带头吃，于是大家都吃。这几样东西我都吃过。

     其实，这几样东西前两种即红子和野桑泡可吃，问题不大。但后一种叫马桑泡的浆果不能吃，不小心咬碎了浆果中的籽粒，且吃多了将导致中枢神经中毒。直到有一天，所有同学都被吓坏了，特别是那些吃了这些野果的人。我也确是被吓坏了。一个让人震惊的坏消息像电流一样迅速在同学中流传，说是夏宝林和吴永华两个同学吃了马桑泡中毒了！果然，一大群同学正围着，我也挤上前去，只见一个同学口吐白沫，翻白眼，不省人事躺在地上，仔细一看是夏保林。吴永华同学还不知在哪里。体育老师傅国瑞背起夏保林就往医院跑。还好，据说中毒不深，送医院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