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仔回到家,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父亲不在,桌上摆着一小碗豆腐乳和一碗腌萝卜丁,娘坐在桌旁,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娘,你是不是病了?怎不吱声又坐着不动?”猫仔放下行李,坐到桌子旁。 桂花缓缓起身,去拿碗筷给猫仔盛饭,“伢儿,书念完了? 这就回啦?”猫仔赶忙拦住说:“娘,我自己来。” 桂花坐下来,叹了一口气,说:“唉,家里的事都忙不完,你爸又要去当大队支书了。当个生产队长公家的事还少点,当个支书就成天不着家了,一天到晚忙公家的事,自己家的几亩田都快撂荒了。我一个人又忙屋里又忙屋外的,还有两头猪,我哪里忙得过来?一个大队支书有甚当头,又吃不上国家粮,转不上城市户口,成天忙忙碌碌的,图个甚啊?” “娘,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余大夫给你看看。” “哪里不舒服?还不是心不舒服。成天和你爸着急怄火的,你爸就是不听,你爸那个急火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喜欢和我对着来,我一急起来心就痛......”桂花按着心口,喘着气。 猫仔起身就往门外走,桂花喊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喊余大夫......” 余大夫出诊去了。医务室就他一个人,走了就得关门。猫仔问了隔壁小卖部,然后又跟脚到了夏洼村,终于把他请来了。 余大夫把了一会脉,用听筒听了心跳,对桂花说:“急火攻心,又伤了肝气,需要调养。我给你开几副中药,你拿回来自己煎。”余大夫开了方子,递给猫仔,“哦,猫仔,你高中毕业了吧?考得怎样?” 猫仔摇摇头,说:“没考好。” 余大夫说:“没考好也不打紧,明年再来。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读个高中毕业就已经很不错了。今年全大队就你和毛猴两个高中毕业生。” 桂花接过话说:“这下好了,学校没有考上,你天愚叔让你顶班的事又落汤了。你大了,我也管不了啦,看你以后怎办吧......” 猫仔烦了,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的事不要你管!” 桂花喘着气,又把心口捂上了。 余大夫对猫仔说:“你为什么想学兽医,不想学人医呢?” 猫仔说:“那是我以前的想法。我现在不想学兽医了。我讨厌兽医。” “讨厌人医不?” “不讨厌。”猫仔有些疑惑地看着余大夫。 “愿意跟着我学不?”余大夫微笑地看着猫仔,“我正在给上面打报告,申请增加一名助手,估计马上就要批下来了。医务室缺个人手还真不行,我已经打个多次报告了,这次我亲自到上面去跑,应该没多大问题。” “我怕,我干不了......” “你能行,你一定行!”余大夫用力地拍了拍猫仔的肩膀。 预考结束后,田甜所在的班只有一小半的人留了下来,田甜和袁园考过了,田甜的同桌高大伟也考过了。 接到通知的同学都在学校加紧学习,高大伟却不见了。 出事的时候是中午。高大伟不常在学校食堂吃饭,他总是一个人躲到校门外去吃。正当他蹲在校门外的墙角下嚼着干薯片时,三个长头发青年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右颊有痦子的瘦高个走上来就是一脚,踢掉了高大伟手里的薯片,说:“识相的,拿点钱来花花!”高大伟抖抖索索地站起来,翻遍了全身的口袋,除了翻出一把干薯片,就只翻出几张毛票,加起来不到两块钱。三个人恼了,一顿拳脚,把高大伟打倒在地上。 下午快上课的时候才他被同班的同学发现,把他送到了卫生院。同学们得知消息后几乎炸开了锅,有的说要报告老师,有的说要报告学校,有的说要报告家长,有的说要报告派出所。后来统一意见:分头报告。袁园自告奋勇去报告派出所。 袁园坐着杨刚的边三轮摩托车来到了卫生院。同来的还有另一个民警。 高大伟的双腿骨折,已拍过片,医生说需要打石膏,卧床两个月。杨刚坐在病床边询问有关情况,另一个民警做着笔录。 “又是痦子这个龌龊!仗着他舅是公社秘书,胡作非为,祸害乡邻,看我如何治他!”杨刚气愤地站了起来,对高大伟说:“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的!” 第二天,高大伟的姐来了。她一来就伏在高大伟的床上哭,哭着哭着就在倒地上抽了起来。站在一旁的田甜赶忙去扶她。田甜征得校团委的同意,在学校组织了一次募款,募集了三十多元钱,就赶忙送过来,正碰上高大伟的姐来看高大伟。 高大伟说:“田甜,不用管她,她羊角风犯了,抽一会就没事了。” 田甜和同来的校团委书记把募来的钱递给高大伟,高大伟不肯接,低下头说:“我拖累了大家,也拖累了学校......” 田甜说:“看你怎说的?都是同学,你还是我同桌,这点关心还不应该吗?你快收下了吧。” 高大伟就接过了,放在了床头。一会儿他姐醒了过来,自个坐起来,抚弄了一下头发,对田甜她们说:“不好意思,刚才出丑了,让你们见笑......” 田甜扭过头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鼻子一阵阵发酸。好一会儿她才回过头来,对高大伟说:“我把复习资料给你送过来,你就在这里安心复习吧。” 豆子把魏紫槐推到院子里,然后和憨子一起上街买菜。豆子买菜的时候憨子就提着篮在一旁站着。 豆子挑好了菜,付了钱,正要把菜搁到篮子里,却不见了憨子的影子。豆子急得到处找,没找着,忙气喘嘘嘘地回家告诉魏紫槐。魏紫槐一听大惊,说:“憨子走丢了?!傻伢儿呃,还不去喊人帮着找?去喊你表舅啊!去喊那个张文革啊!” 表舅不在,豆子把张文革喊到了。张文革倒不慌张,他问豆子憨子喜欢吃什么看什么玩什么,然后跨上边三轮摩托车,叫豆子坐在偏斗里,发响摩托,一溜烟就上了街。 豆子领着张文革把每天常去转的几个位置都跑了,也不见憨子的影子。会去哪里呢?豆子忽然想起来了,菜市场拐角的地方有个炸油果的,憨子每次都把眼睛往那边瞅,脚步往那边挪,魏紫槐不让买,嫌贵,每次让豆子把憨子扯走了。豆子一拍手掌,说:“回菜市场!” 可是,到了炸油果的小店前,还是没有看到憨子。张文革走上前去,问炸油果的师傅:“师傅,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吸溜着鼻涕的男伢在您这里呆过?” 炸油果的师傅说:“呆过!呆过!他就蹲在那旮旯,好半天了,吸溜着鼻涕,嘴里流哈喇子,往这边瞅,就是不走。我看他可怜,用纸给他包了一个油果,递给他,他三口两口就吃了,连纸上的芝麻都舔干净了。唉,这伢儿,作孽啊......” 豆子赶忙问:“那他人呢?” 炸油果的师傅用手一指,说:“走啦!走半会儿啦!” 豆子要把钱给炸油果的师傅,炸油果的师傅推开了,说:“算啦算啦!快去找人吧,找人要紧!” 张文革问豆子:“他知道自己回家不?” 豆子说:“他知道。他从来没走丢过。今天都怪我......” 张文革说:“那我们先回去看看再说吧。” 一回单位院子,果然看见憨子推着魏紫槐在院子里转,豆子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喊了一声“憨子”,就去拉他的手。魏紫槐说:“文革呢?不是他送你回来的?” 豆子回头一看,摩托车不在了,张文革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地走了。她都忘了说一声谢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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