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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黎 | 老宅里的奶奶

 文学百花园 2021-01-19

老宅里的奶奶



老宅的风景,老宅的人物,成为我心底最长久的回忆。

老宅,是我爷爷奶奶在世时居住过的老院。土木结构的三间正房,三间东屋。被四面的院墙团团围住。院墙西面是寨墙,宽宽的寨墙上长了很多枣树和槐花树,寨墙下边是一条常年清澈的小河,翠绿的溪水潺潺地流动着。一望无际的小河西边是田野,四季种植着不同的庄稼,依寨傍水的院子里,留下了我儿时众美好的回忆。

老宅的寨墙边,种了好多的花,其中有月季、兰花、桂花、迎春等,那是爷爷的杰作,爷爷最会伺候的是那些花儿。春天来了,爷爷种植的花朵,争先恐后怒放;寨墙边的花儿,红的、白的、粉的、黄的,花丛中飞舞着蜜蜂、蝴蝶、蜻蜓、蚂蚱,还有螳螂。很多次,奶奶告诉我说:“你爷养那多品种的花有啥用?不能吃,不能喝!

奶奶不识字,十六岁就嫁到了我家,一生勤劳,生三男一女,我父亲是老大,还有二叔、三叔和姑姑。爷爷是个文化人,整天走东庄去西村,给人办事。随着父亲、二叔和三叔相互参加工作进城和姑姑出嫁,地里的庄稼和家里的活,差不多都是奶奶干。

当时的生活条件很差,奶奶为改善家庭生活,就在寨墙上栽下了很多棵果树。老宅的寨墙很宽,奶奶种的不仅有枣树、柿子树,还有桃树和梨树,加在一起,大概有十多棵吧。其中,枣树最多。暮春开始,枣花白了,桃花红了,梨花灿了,柿花靓了。寨墙上,一片花的海洋。蝴蝶和蜜蜂,成群结队飞了进来。喜鹊站在枣树上引颈高歌,公鸡带着一群母鸡在树下低头奔跑。一会儿,刷刷地飘落一些花瓣;一会儿,又刷刷地飘落一些。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空中,尽是飞舞的花瓣;树影下,全是花瓣的残骸。残落的花瓣,顺着风向翻飞。随即,跌落到寨墙外的小河里。静静地水面,花瓣落在上面,一动不动,安静得像一只乖巧的小鱼儿,卧在水面上享受日光浴。

夏日,斑驳的果树下,稀稀疏疏的阳光安安静静地倾泻在地上。老宅寨墙上一地的阴凉,那是乘凉最好的去处。三叔下班和我经常在树下转悠着,优哉游哉地享受最好的时光。许多个漫长的晌午,全家人都是在老宅的寨墙上消磨掉的。阳光很安静,老宅很安静,人心也很安静,静得只听得见奶奶穿针的细碎之声。

一个个漫长的夏季,凡是晴天,奶奶都是重复着自己的工作。给老宅寨墙上的各种果树浇水,她拎着水桶一次次登上寨墙,浇完后又一次次的拎水再登寨墙,偶尔,一丝丝夏风拂过撩起奶奶头上的白发,我多次看到了白发下的汗珠,悄无声息地落下。

累了,奶奶坐在寨墙上的树影下,又不停地给孩子们纳鞋底。有时把我喊到寨墙上,教我们兄妹背三字经,百家姓。多少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寨墙上都是我们兄妹和奶奶的地盘。

到了夜晚,奶奶和我们兄妹在寨墙上乘凉。这时,寨墙外的河湾内,蛙声如潮;附近的草丛里,虫声如雨。我们坐在板凳上,听奶奶讲故事,白天的疲乏,在清凉的夜色中,不知不觉消散。透过繁枝茂叶的间隙,隐约可见闪烁的星斗,有萤火虫挑着青白的小灯在树间飞行。爷爷摇着蒲扇,抬头看一下满天的星斗,说:“明天又是个大热天呀……”不经意间,一回首,东边的墙头上,半个月亮已经爬了上来,另半个月亮,却又恰被墙头挡住。这真是一个惊目的瞬间。半个月亮,如同美人露出的半张脸,琵琶半遮,若隐若现中,自有一份绰约的风姿:娇羞、含蓄,而又明净。那半个月亮的光辉,已然很亮,清光四射。老宅的树顶端,银辉泼洒,仿佛每一片树叶都发着亮人的光芒。但月光却还没有照到地面上,地面上依旧有些暗。人坐暗处,头顶上,一天的银辉笼罩着,就觉得,迷幻极了、幽深极了。这个时侯,你会情不自禁地,盯住那半个月亮,看着它缓缓升起。

老宅寨墙上的果树,让我们兄妹心神激荡。我们在微风荡漾中憧憬着,等待着它们果子的成熟。

仿佛一夜之间的事情,老宅寨墙上五棵枣树上的妖娆、芬芳、迷人的枣花争艳开绽,此时,奶奶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微风过处,枣叶摇曳,像是在快乐地跳着舞蹈。一阵清新的枣花香扑来,让人沉醉其中。一些凑热闹的小虫子,“嘤嘤嗡嗡”地飞着,纠缠着这些多情的枣花。那一束束的枣花,慢慢地,在秋风的抚摸下,在密密匝匝的枝叶间,都变成一个个枣儿,谦虚地低着头,随着风多情的拥抱,不由自主地左摆右动,红的,青的,半红半青的。微风走了,又露出天真的笑脸。红着笑脸的枣子,就像我小小的、紧绷的那颗心,看见它们,就眼巴巴地开始馋了。

每年深秋季节,枣树上已是果实累累。枣熟透了,该采摘的时候,奶奶毎年总会选择一个朗晴的早上一起出动打枣。清晨,太阳还没有露脸时,奶奶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扬起手臂,一起一落之间,树上的枣儿爽爽地往下掉,哗啦啦一片,寨墙上、寨墙外的草丛里全是枣。有时奶奶会戴上草帽,怕枣砸在头。 噼里啪啦,一浪高过一浪。树上的枣落得最密集的地方,一竿地上就是一片枣,我捡的同时,抽空把一个又大又红的枣儿捡拾起来,放衣服上一擦,就开始吧唧吧唧咬了几口,那情景让我感受到了莫名的快乐和美妙。

等树上的枣儿掉得差不多了,奶奶就拿来一个背篓,领着到我们寨墙上、寨墙內外草丛里的枣儿捡起来丢进背篓里。青的,红的,一个也不肯放过。打下来的枣在老宅里多得可以堆成好几堆,奶奶晒在庭院里,成了一处随时可观又可吃的风景。当然,也一定有一些挂在高高的树顶上的枣子,奶奶的竿子够不着打,奶奶也不刻意去打,也不想打,它们便成为了老宅寨墙上一道美景。

随后的日子里,奶奶喜欢用小米和枣煮粥。枣粥早餐,滋养着我成长的味蕾。每年秋季过后,枣儿以及小米枣粥,成为我眼中最美的食物……

现如今,我虽然生活在城市,心依然在老宅的树影间。离开的只是身体,而不是灵魂。多少次在梦里我又回到了童年,在老宅寨墙上的花丛间赏花追蝶、嬉笑玩耍;我和妹妹在枣桃树下欢呼雀跃地捡着奶奶从树上敲下来的枣子;银发苍苍的奶奶在暖阳下晾晒枣子干……我的灵魂,永远和老宅的亲人生活在一起。发生在老宅的故事,永远激励着我上进不止。

而今,疼我爱我的奶奶已经去了遥远的天堂,那些童年美好的回忆已经渐行渐远。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儿时的美味——奶奶亲手做的香甜的枣粥了。或许以后再也吃不到了那样的味道……

春与夏,秋与冬,白与黑,昼与夜,在流动的时光中,在年轮的岁月里,一个转身,就把几十年的韶光丢在了异乡,到如今,我已与奶奶各安天涯。如今寨墙上枣树还在,奶奶却走了,多少韶华成伤,早已随一衰衰苍烟被湮没在无形的尘埃中了!

乡情、乡思、乡愁,凝结成一种莫名的惆怅,缠缠绵绵的,缭绕不散。我终于明白,老宅的那一头,承接了另一个世界。只留下的回忆,如烟,如雾,如梦,如幻……

奶奶,天堂可好?孙儿想您!


赵 黎 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中国书画世界行河南委员会副主席、中国煤矿作家协会理事、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光源》杂志社副主编。以文艺评论、散文创作为主,兼写随笔、曲艺作品,先后获过“牡丹奖” 、“全国文学乌金奖” 等众多奖项,作品上千篇散见国内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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