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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蕊诗选:行走的村庄(组诗)

 艾文华茶生活 2021-01-20

作者简介:杨 蕊,笔名清灵梦,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云南省作协会员,80末出生于云南保山市龙陵县的一个边陲小镇,现任教于晋宁县晋城五小,曾在《大家》《边疆文学》 《滇池》 《春城晚报》 《作家报》 等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百余篇(首),并著有个人文集《香妃的蝴蝶》,与人合著诗集《同葬青春》 。诗歌作品《在水一方》荣获《大家》.首届“大航海原创诗歌征文大赛”远征奖。


太阳的光芒

太阳先照亮东边的山

再移至村庄

劳作的人早已下地

他们反复托举着头顶的光芒

修补时间的缝隙

仿佛锄头能挖疼太阳的心

牵引着日子穿过针孔

西边的天空正目送晚霞的车夫

田野、河流、麦地静默

还有谁会俯首在泥土上

慌忙地寻找印记

一位拾荒妇女手中的麦穗

如太阳的光芒

把剩余的疼

一点点地

渗入她的发梢

风,来过

它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悄悄地推开门又合上

埋伏在墙眼里的农具

记住了它的容貌

有时,它穿一件男人的衣服

把夜堆得辽远粗犷

再把村庄打包

用一根麦秆拉着到处晃荡

晚归的人被它推进麦地

在透明的麦粒里

遇见另外一个村庄

风,有时会赤裸裸地来去

没有人能看见它

只听见它在墙根下逗夜猫

再爬上墙,掀瓦片

是典型的自由臆造者

它经常搬运我的梦

故土,隔着遥远的蓝

在风里,我总是痛苦的醒来

麦子熟了

我家的麦地靠近村庄

它总是在最后成熟

母亲说,看它拔节的眼睛多了

它就用麦绿来遮掩身体的羞涩

哦,我想到了邻村的女孩

三、四月落了少许的雨

远处的麦地时青时黄

镰刀也说不准何时下地

某晚

我听见麦子在成熟

那声音好像我久违的亲人

翻越千山万水而来

天亮

我独自跑到麦地

迎接柔软的麦芒

它又和周围的麦地一样

青色饱满、光亮

转身离开

麦子在我的背影里迅速发黄

村庄被风整齐地割倒

土  墙

墙面上的手掌印

已是月亮隔世的相思

胡乱生长的草,总是向北

泥土被蚂蚁堆成家族的符号

阳光准时地打在墙根上

像熟悉的邮递员

来回投递邮戳上的日子

村庄的生活出现新的斜面

还剩一些人留守泥土里的根

他们常感觉到土墙下沉

墙的影子也会望见

老人的双脚插在土里

花朵盛开在脚踝处

犁尖把光阴从墙缝里掏出来

一块块泥土迅猛地站立起来

包围村庄,包围黄昏

母亲的田地

芒种,有雨

给母亲打电话

黄昏,她还在田里翻搅节令

饲养的水牛,去年卖了

今年的工价上涨

耕犁田地一亩,四百

还供草料

母亲给价三百

犁田的人说他忙不过来

夜里守着水浸泡农田

母亲的脸离村庄很远

白天她顾不上抬头

熟练地挖着儿女不在身边的日子

夕阳的余热包裹着

她瘦小弯曲的轮廓

我在外地的雨夜

一道闪电的白

印出牛背上刚刚愈合的伤口

它总是与母亲站在一起

夜归人

庄稼汉的烟斗冒着孤独的符号

村庄以外的麦地在午夜醒来

谁会那么焦急地去打听麦子的成熟

村子东边的某户人家

打开灯,打开了宿命

男人回来了

是女人常梦见的坟堆

是十年来对一个人的想象,捏碎,重塑

挂在腰间的小路倾斜,野草茂盛

接过家谱,在父亲的墓前沉默

点燃一支香烟祭拜在坟头

碑文中摸不出自己的名字

长跪,泥土开不出花

语言无法在舌头上生长

归来,成为唇齿间疼痛的表达方式

在黑暗中赎罪

麦地给不了他光明

有人死了

儿时的记忆,他们是青葱的草木

把故土的彩云集成高原的湖

母亲捎来的信是低垂的云

昨天,某人死了,胃里有问题

某人也死了,因常年卧病不起

最后,某几个人还是死了

原因不详

他们陆续抵达我的夜幕

月亮背从不正面出来

滇西的雨季比其他地方来得早

雨水淌过新磊的坟堆

远走的人开始掌管泥土里的生活

村庄成了他们遥远的故乡

大地是虔诚的修行者

它在安抚那些刚落地的魂

入土,安息

河流会带着他们远行

洗白了,再回来生火做饭

渴死的春天

他们家五世同堂

背靠大山,蒸煮泥土里的岁月

他们称自己是这支山的人

如同说喜马拉雅山一般有根据

锄头梳理过的纹理被不间断地传承

高堂102

说话时能用慢功夫垂钓你的表情

石墙上有漏风的洞

她踩着小细步,用

从河谷升腾起来的雾气反复填补风的路径

乳白色的纯

只留下房屋西边的一个飞角

她描述的战火烧了七天七夜

最后钻进古榕树的体内

乌鸦施法念咒语

火光粹取一副黑色的皮囊

她听到铁骑震裂石头上的蝴蝶

黑夜坚硬,执拗

她梦见头骡翻越垭口而来

在金光闪闪的地方消失

断言,那里有宝藏

之后她很少做梦

偶尔会躲起来洗涮脚底的秘密

铜盆把她的年代碰得当当直响

一双暂时被解救的脚急于回到

布匹、绷带缠绕的喘息声中

春天渴死在一滩血的旁边

关于一条河流的幻想

我出生的时候,她就在那里

做着梦,我比她长得快

把灯火搬来岸边

从河里走出黎明、晚风、雨季、河神

多次面对河流

水草的诱惑羞红少女的脸

干渴的嘴唇打不开彩色的蝴蝶

岸,是河流的桎梏

它堵截一切幻想

自由、奔放、缠绵、激荡

悲悯、忧伤、信仰

冲破体内古板的本质

与欲望的野兽做最后的较量

河流败下阵来

她的城池失去王的荣耀

她只能做大地的情人

温柔的、潮湿的想念

延伸的河岸线

空洞的远方打马路过

她不敢轻易抬起

一双含着野花的眼睛

怀念麦地

听说老家已开始下雨

我想起自家的麦地

这会,麦苗应该刚没过母亲的脚踝

母亲常年和庄稼生活在一起

这个季节,她又在伺候麦地

从犁地翻土到播种施肥灌溉

每个环节都很仔细

就像年轻时候喂养儿女一般

总担心她们饥饿干渴

半夜,仍不放心麦地独自沉默在月光下

母亲就会站在风里

演绎简单的旁白

时间久了,麦地和母亲都变得沉默

麦子乖巧地躺倒在镰刀的光芒里

之后,又成堆成捆地爬上母亲的肩膀

显然,生活总与麦地有关

人多粮食少的时候

恨不得把麦地切分,藏好

等过节的时候才拿出来品尝

多年来

麦地滋润着贫瘠的生活

母亲却如她手里的镰刀

不断地变瘦变短变钝

往后的夏天,我都不打算再收割麦子

因为,我的母亲还蹲在地里

她与麦子一样荒凉

河底河

有人说那是一条河流,而我却固执地认为是两条

并且是变化在不同季节中的两条河流

雨季来临之前

它安静地躺在田野中央

时常露出怀中的鹅卵石

让光着屁股的孩子精心挑选

像翻洗太阳一般认真

这时候,河流两岸的庄稼卯足了劲生长

都想赶在第一波河水上岸前

果断地脱下青涩的衣袍

河水退去,稻谷的头颅越发挨近泥土

村民隔着泥土听见了鱼群逆流而上的响动

穿越肥美的水草

像是虔诚的信徒

寻找着注定与它们相遇的一束光

有的人开始垂钓

有的人在河流下游支起了细网

这便网住了鱼儿自由的后半生

那条鱼,我所遇见的那条鱼

困在网上,没有过任何挣扎

它接受并带走了和我相同的宿命

雨季到来,河水猛涨

淹没了河床,淹没了刚收起庄稼的农田

还有我独自走过的那条小路

鱼的骨骸落在田埂的野花上

分不清是雪白,还是蓝缨

更大的河流形成了,最后成为水库

人们划着竹筏,仍然垂钓,捕鱼

如果还坚持说这是两条河流

那我更深爱水底的那条

它直白,仁慈

能抵人心

不是我的村庄

习惯了时间的颜色

和生长在地域上的嘴巴

丑的成其为美的

炊烟走了,我饥渴的双眼跌入荒野

没有人在意我进村

被踩疼的石子让到一边

给晚归的人腾出道路

刀刃上还活跃着

在太阳下跳舞的麦子

我对着它们笑

顿时

天空收起对麦垛的光芒

村庄加速后退

它带走了我的亲人和房子

光杆的河岸线绵长

村庄不再认领漂泊的我

以至于

我陌生地看见

自己的村庄没有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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