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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礼宾:作为安身立命的艺术创作

 CC讲坛 2021-01-21

刘礼宾:艺术家、策展人、批评家、中央美术学院研究员

艺术和审美有关,艺术和社会事件有关,艺术也和创作者、欣赏者的生命状态有关。“艺术是人类灵魂的栖息地”,那么人类是如何找到“栖息地”,并在此驻留、耕耘、去除杂草、养护“心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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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创作怎么和安身立命联系在一起呢?其实艺术创作分为两种,一种是外向型的,特别以当代艺术作为一个标的,它主要是以社会问题和人的精神的问题,作为一个指向的创作方法。还有一种就是内向型的,就是通过艺术语言、艺术创作,改变自己的精神状态,以及自己在世界上和别人相处和世界相处的一种方法的艺术创作。

大家首先看一张画,这张画是元四家之一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这张画在中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那么通过这张画呢,我要讲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我们不能用看图像的方法来看中国山水画名作,如果我们是以看图识字的方法,只是从题材看他画的是富春山、富春江,然后做这样的题材识别的,那么这张山水画之所以在中国美术史上这么高的地位,我们是不能理解的。

那第二个问题就来了,明代的一个藏家,为了这张画他死后可以继续欣赏,他把这张画让他侄子烧掉带到坟里去,然后这张画他侄子在烧的过程中,烧成了两半又停止了。在这里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欣赏者和一个作品它能关联到什么程度?就像李世民可能把王羲之的《兰亭序》书法也带到了坟里一样,就是爱到不能再爱了。也就是说这样的一个主客体关系,是构建了中国山水画创作以及欣赏的一个很深的层面,而我们现在的知识结构或者说感知体系,很多时候只是让我们把一张山水画作为一个图像来看。

那么第三个问题,黄公望这张画,本来要送给他师弟无用师的,但到最后他也没有送出去,他这张画一直带在身上,他晚年是以占卜为生,也就是说算命,替人占卜、替人看风水。黄公望是一个全真派的道士,大家要注意,全真派的道士看世界的眼睛,绝对不是我们再现论情况下所看到的自然景观,你比如说我们中国的谢赫六法里所说的气韵走动,他可能看山水,看的是阴阳、气运走动、气脉运行等等,这样一个方法。也就是说我们要知道,黄公望面对的山水和我们用照相机拍摄的、或者电视屏幕影响下的眼睛是不一样的。

还引出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一个创作者,他怎么七八年都把一张画带在身上,不停地在画,也就是说这个人的修为,因为他不停地在打坐、在修行,在改变自己的身心状态,那么他这张画,可能刚开始很满意,但是在不停地再改进、改进、改进,这张画迟迟送不出去,也就是说他个人的精神状态和体悟在不停地上升。

再看下面一张画,这张画也是没有送出去的画,就是《蒙娜丽莎》,《蒙娜丽莎》也是长期待在达芬奇的身边,一直到他带到法国,后来现在流到了卢浮宫。达芬奇在这个时期,他在研究什么问题?很多人说他是一个天才、是个万能的人,他是个军事家、是个舞台布景家、是一个画家、是一个科学家、是一个物理学家、是一个天文学家等等。

那么他这些问题之上的更高的问题是什么?就像我们知道牛顿发明第一、第二定律,他要证明上帝的存在一样,达芬奇这个时期最感兴趣的事情是研究灵魂到底存在不存在,他这个时期同时解剖了一个刚刚去世的老人、一个难产而死的一位女士,他在这之前还解剖了很多的身体。为什么他抓住这两个时刻,因为无论是怀疑论也好,还是相信也好,他都在探究灵魂在失去和进入人的身体时候,人的身体的变化。

大家看到,他二十几岁画的圣母,《天使报喜》和他后期用薄雾透视法画的《蒙娜丽莎》,在用的笔法上也有不同。在这里有一个日本史学家专门研究,他受到了南宋山水画的影响,也就是南宋山水画里笔笔相生、物物相生的方法,对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当然这在西方史学界,有很大的争议。

下面一个我们看到的是,19世纪中叶,罗斯金在美术界的一个著名的名称,他是设计学科的开创者,也就是说咱们现在知道清华美院,前身叫中央工艺美院,设计这么巨大的一个学科的开创者,就是他和威廉莫里斯。他还是一个空想社会主义者、还是个建筑学的理论家、画家、批评家,这么的一个人,我们要探究的是,他是如何形成他这么一个宏观的观照世界的方式的。

让我们来往前推,也就是说他的视觉观察方法是来自于何处,从而就激活了他看建筑的方法、看绘画的方法。起源于他的母亲是一个福音派教徒,在他12岁的时候,他已经在母亲的严苛要求之下,逐字把《圣经》背过,而且他背诵的方式,叫做逐字读书法。也就说,指着《圣经》的每一个字大声朗读,而这样一个文字的阅读方法,后来影响他的一个视觉观察方法,他最有名的一句话叫:我就像看一个女人的梳妆盒一样看哥特式教堂。

所以说后来,他在这样一种视觉观察方法的基础上,写出了《威尼斯之石》和《建筑的七盏明灯》,除了建筑方面之外,绘画上他支持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英国的年轻画派叫拉斐尔前派,还批判了一个英国的很著名的印象派画家。

他为什么支持左边这张画,而非常反对右边这张画,而且和这个作者还打官司。就是因为这是来自于他的宗教教义,就是他认为拉斐尔前派,在这种事无巨细的绘画方法之中,前边是精细的,后边也是写实的这样一种精细的方法之中,体现了什么呢?体现了他对于万物的尊重,而这个万物是谁造的呢?上帝。

而他认为惠斯勒这样一个项目,泼墨泼在画布上的这种行为,表现出了对于上帝造物的亵渎,在这里,我们要探究的不是宗教,而是探究的是一个人的世界观、视觉观察方式,以及他的艺术主张之间的更深的关联性。

我们现在再看一个艺术家,这个艺术家叫里希特,这个人曾经在2000年到2010年,影响了中国的油画家有成千上万,很多人模仿他的画法,就是左边这种画法,叫什么画法呢,我们叫做模糊画法,大家用他的方法画民国的美女、报纸上的人物等等,但是这样一种画法,在中国的流行,并没有抓住他之所以这样画的原因。他的原因是什么呢?他是东德跑到西德去的,他早期年轻时期,他学的是东德画法德国表现主义,充满笔触的这种狂放的画法。但是到了西德以后,他用这种方法画的时候,他的抽象表现主义语言之中潜在了社会记忆,他就用散笔刷把这种表现主义笔触给涂抹掉,就形成了他独特的一种模糊画法。

那么再下一步,在一个图像时代,艺术家为什么画画,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问题,他回答的是:我要用绘画制造一张照片,而不是绘画模仿一张照片。大家知道,绘画制造照片,可以用暗房、可以用数码打印,他无非用的是油画。在这样一种方式下,艺术家的艺术语言才是成立的,而仅仅模仿它去除背后的之后的形成的一种方言,我们叫做方言,那么其实你在说别人的话。

那么下面,我们再来看一个艺术家,这个艺术家叫大卫·霍克尼,他是英国出生,他的创作时期分为两个重要的时期,重要的时期的转折点,就来自于中国的宫廷绘画。这在中国美术史上利用率并不高的一张画,叫《乾隆南巡图》,这张画有两个本,绢本在大都会博物馆,纸本在故宫博物院。

他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呢,就是不同于西方焦点透视的一种透视方法,叫移步异景,就是走几步换一个景,大家都知道一张名画叫《清明上河图》,也是这样的一种透视方法。

那么他在这个时期,就开始拍自己的照片,大量的照片,然后切割再组成一个多角度的、不同时间段的一个照片的组合,就是左上角这张自拍像。然后他还用这种方法拍摄多媒体作品,就是右边那个九个屏幕拍一个地点,然后把这九个屏幕不同的角度拼在一个屏幕上,这是他的经典作品,这里又涉及到我们说的视觉观察方法。

再看到另外一个现代主义的雕塑家,这个雕塑家叫罗丹。

左边这张照片是我在大都会现场拍的,当时我对这件作品摆放特别不满意,为什么呢?罗丹在做《加莱义民》的时候,他有一个强烈的要求,就是把基座给我去掉,我要把这些加莱义民的脚丫放在实际的城市空间之中,但是订件方死活不同意,而大都会博物馆又在下面加了一个大理石基座,也就是说他想把人和大地之间的关联性,让他的雕塑像植物一样从地上长出来的这种想法又给割断了。

刚才我说的这句话:树要从像地上长出来的,而且这其实中西方都是一样的,其实中国的画山水画,一个很重要的要求,就是你画的松树也好,柳树也好,都是要从地上生出来的一样,你书法里边一个横,就决定了一个竖,一个竖就决定了一个撇,它是一种相生关系,而不是一种割裂关系。

那么所以说,我在下边摆了一个瑜伽动作的一个人,罗丹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就是他经常扭动他的模特,把他的模特的身体扭动到一种,我们看起来特别不可能的动作,然后保持很长的时间,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潜在的想连接这种,通过身体的扭曲变形连接这种身心物的关系。

再接上一个图像时代,我们再看一个在中国美术界比较有名的一个艺术家,叫陈丹青。

再看他四个时期的作品,70年代初左上角,80年代初左下角,90年代右上角,90年代下。同样都是用图像作为基础进行的绘画。一个人在不同时期,因为个人状态的不同,他的艺术语言的水平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很明显仍然是他80年代的初期的作品水平高,他在画图像的过程中,保持住了图像本身的事件性。而他去年在唐人画廊的画,很明显他的笔触已经陷入到,就像美国萨金特对于印象派的改变一样,充满了那种....说的不好听一点就叫“流气”。

针对这样一个图像和绘画的关系,我在2014年,曾经做过一个“中国当代艺术40年的梳理”的一个展览,一共做了12个实体展厅,就是把中国艺术家、雕塑家、绘画家、装置艺术家和绘画之间关系,我处理的分成了12个展厅,12个俚语。然后第13个展厅,就是刚才说的里希特,就是里希特的徒弟们,我欢迎中国模仿里希特的艺术家们过来,把自己的作品摆一摆,免费展出,结果没有人来。

2010年以后,中国的这种画法就开始少了,而变成了“鼻涕画”。

大家看一下这是当时的展厅,右下角这一个,我是单独拿出来一个艺术家叫董媛,她是用各种各样的我们能想到的油画方法,画了一个《我的爷爷的房间》。

除了天顶和地上之外,所有墙上的家具,都是她用平面的油画画布拼装起来的。她可以用玻璃画的画法、民间炭精画的画法、可以用印象派的画法、巡回画派的画法等等,我叫她的这个语言,本身就是一个绘画语言的博物馆。

在这种与客观外界世界对话的、或者图像时代对话的这个艺术家,在2005年左右,中国出现了一批70 、80后的艺术家,他们开始通过自己的绘画行为和绘画语言和自己的内心对话。

这个人叫王光乐,还有陈若冰、徐红明、周洋明,他们的绘画基本是没有形象的,我们叫做抽象也好,叫做中国意象也好,都可以。

他最早的一件作品,是他在望京南湖渠,把地上的水磨石,用毛笔移在了墙上,花了一个月时间,后来这面墙推倒了。他后期的作品,是用南方老人漆棺材的方法,叫寿漆,漆一层、缩一下,漆一层、缩一下,最后形成的效果,这种浸润式的、修行式的、渐进式的一种方法进行绘画创作。

刚才我们说到修行,就提到了一个中国20世纪绕不过去的文化人叫李叔同。

他几乎开创了中国很多领域的先河,比如说作曲、作词、戏剧、版画、油画等等,他是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才子,但是30岁后期呢,他信了南山律宗,从此就不画画了。

我们知道他有一个学生叫丰子恺,他的放生图《护生画集》,基本上都是丰子恺画的。他后来去修行的时候呢,他老师说,你这么写书法也不行,你什么都会,才华横溢,但是你要敛去你的烟火气,修你的心,后来他才慢慢形成了自己的叔同体。当然我们不是说让大家去信教,而是在证明一个人的主观世界的变化,对他的艺术风格和语言的这种影响。

这是一个青年艺术家90后杨淞的雕塑创作,他是跟着他老师去庙里一个月时间,然后发现古代佛教造像的方法对于他的影响,他用剧场感,这种佛像的营造方法和生物之间的关系等等。我给他展出的作品,大家也发现了一种现象,中国的90后 00后,对中国传统文化越来越关注,而且他们先天的具有这种资源上的优势。

我们的民族心理里边仍然有很大的问题,比如说我们现在对比的黄宾虹,黄宾虹被一个学者称为中国的莫奈。

但是我看黄宾虹晚年和莫奈最后期的作品,像鼻涕一样的这样的作品,因为他画的就是视网膜、印象派。做对比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黄宾虹的最晚期的作品比莫奈最晚期的作品要好。但是还有一个明代的画家叫徐谓,我们叫做中国的梵高,他其实比梵高早生200年。我这里说的是一个问题,当我们进行传统转化的时候,我们潜在的文化心理是有问题的。

还有一个,2018年在网络上流行的一个奇迹,80岁澳洲老太太开始画画,一作品卖到百万英镑这样一个艺术家,在我们的微信圈里充满了传奇,我们中国叫做素人艺术家,没受过专业训练。

而在中国也有这样一个人,叫郭凤怡,这样一个人,至少在我知道的中国美术界或者中国美术批评界90%的人是不接受的,认为她是个神婆。但是你怎么又知道,你所转阅的澳洲这个老太太不是神婆呢,她其实来自于道教。

下面我们看到的,是美院的央美食堂画家叫汪化,左边是我在她地下室拍的,她也是来自于中国的道教,就是笔笔相生、物物相生,她几乎没有什么预设的目的。

大家最后再看一下,我个人在前年10月1日之前画的上面那两张画,前年10月1日以后我画的下面的两张画,上面的暴躁和下面的安静,就是因为个人状态的变化,而出现的非常大的区别。

我学绘画的时间非常短,别人是有目的地去画造一个形象,我是从局部开始,然后它们线条的聚合,本身自身成为形象,也就是说:我在生成一个世界,别人是在制造一个世界或者模仿一个世界,或者说别人是百发百中,你就可以考上中央美术学院,你就是写实,而我是我射到哪里,靶子就在哪里。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一种绘画方法,下面这是外部环境对我的影响。这张画是在新西兰画的,后来我回来以后才发现,外部环境对我的艺术风格的影响。


其实艺术创作的介入,并不只是我们现在美院体系所教育你的这些部分而已,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各种各样开启自己的方法,我希望大家都可以找到自己的路数,让自己找到自己和生命对话的一种理由和方式,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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