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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华祥:干掉塞尚、杜尚和自己

 CC讲坛 2021-01-21

王华祥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版画院副院长

上世纪90年代,他创作的素描教学书籍将错就错影响着几代学习美术的年轻人,他因此也被誉为“美术界的崔健”。今天他希望艺术摆脱商业的羁绊,回归本来的面目,让传统回来、让技术回来、让美回来、让责任回来。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有信心等待艺术之花再次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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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的话题呢,就从这个墙上的这块白色的一个图形开始。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里边看到了什么?如果你们说你们在里边看见了什么,那我说你们胆儿太大了,因为你们一定在撒谎,我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但是如果说这里边什么都没有,那我要告诉你们,这是一幅名画,而且它会在苏富比的拍卖会上面,它的预估价是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万美元。这幅画是美国极简主义大师罗伯特雷曼的作品。

好,说到这里,我要讲一个跟他有关的一个人,就是保罗·塞尚。塞尚是一个什么人呢?塞尚在他的时代其实是一个很不得志的人,为什么?因为那个时候最流行的时尚是什么呢?是印象派,是非常漂亮的外光,写生的跟真的物像非常接近的那些风景。而塞尚这样的一个被奉为现代主义大师的一个人,他却是骨子里的一个古典主义者。

他认为古典主义的绘画,也就是印象派所颠覆掉的古典主义绘画是里边的隐藏的结构,像建筑一样的结构里面被他提炼出来的,他最著名的就是在那些画当中存在着圆球、圆球体、圆柱体、圆锥体。大家可以看到这个画面都是由这样的一些形状来构成的。所以塞尚他不再像印象派画家那样,去画瞬间的在一个变化当中的那种色调、色彩,而是要在这个色彩的后面,在这个物像的后面,要提炼出一种非常坚固的,他追求的这种永恒感的一个结构,这就是塞尚的主张。

而在他那个时候,这样的主张是没有人响应的,所以塞尚他自己很愤怒,他说这个时代没有一个好画家,不能说没有一个好画家,就只有一个好画家,那个好画家就是我!

你可以想想他当时的那种愤怒的程度,后面的后继者把塞尚当成一个反抗传统、反抗模仿、反抗以往的绘画的一面旗帜,就是从他的那几句话开始,从他的画面这种充满分析性的这种高度概括提炼,这样一个方法入手,就发展出了后来的立体主义——冷抽象。

像蒙德里安,像毕加索,像我们刚才讲到的那张空白的作品,这个中国人在学习西方艺术史的时候,我们是不知道这个艺术史的发展的脉络,其实他们这样的作品,你看到的每一件作品,都是他这个历史的一个符合逻辑的必然的产物,所以我们会看到那个白色的作品。

好,回头说一下我自己,我呢是一个比较叛逆的一个人,这个叛逆或许来自于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少数民族,是彝族,妈妈她的性格非常倔强,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第二个对我的影响比较大的是我的两个老师。

一个是蒲国昌,戴眼镜的这位,他是我在中专的时候,教了我四年的老师,这个老师给了我两种截然相反的东西,对我来说影响我的一生。

一个是写实素描的最高的应该叫做秘籍了,因为我们那时候就说真的是非常扎实的,了解得非常透彻的,另外一个东西就是他教给我一个非常现代主义的,也就是从塞尚以来的毕加索以后的那种创新的精神,那种独立思考的精神,这两点对我的影响非常大;

还有一个老师是田世信,就上面做雕塑的那一位,也是中国非常有名的雕塑家,我跟他学画,然后考上了贵州省艺术学校,因此能够遇到蒲国昌老师。这是我的两个恩师。

我还要补充一下,就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在我20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去世对我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从小知道他非常辛苦,都很少回家,就是为了养活我们几个孩子。但是在我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时候,他去世了。这个时候我心里边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过一种不一样的人生,这个人生是什么东西,就是说我可能对于我心里要追求的东西,我看的非常神圣,而对于那些所谓的功名这些东西,我心里边非常鄙视。因为我觉得它跟生命相比真是微不足道!

后来我考上了中央美院,上了中央美院,运气非常好,我留在了学校里头,在我中央美院毕业的时候,我的毕业创作《贵州人》获了全国美展金奖,我留在了学院里边当了老师。

《贵州人》这个技法叫做无主版套色木刻,今天已经是木刻技法当中的一个经典了--技法经典。但是我说过我的叛逆性格,使我不太在意这种成功,但我却在1993年的时候出版了一本书叫做《将错就错》。

这本书把我从一个师生爱戴的学院的红人变成了学院的敌人,我写的这本书当时在全国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所以那个年代被称为就是美术界的崔健。

这本书让我跟学院的关系,跟整个中国的艺术教育可能产生了很大的矛盾,这个时候正好是中国的艺术市场刚刚起步,国内还没有画廊,国外的画廊开始进入中国,我就开始转向画廊,做职业画家的准备,我非常幸运,我跟香港的一个画廊签约了。

这个时期呢,我创作了一种叫做文化波普的,今天被批评家叫做后现代。它的特点是什么东西呢?就是把西方的名画和中国形象中国元素,比如说像书法,像春联,像工笔画,故宫的红墙,这些元素结合在一起。

这个做法在那个时代非常超前,也深得这个市场的喜爱。但是就在这个过程当中,我发现中国的艺术家分成了两派,一派向商业靠拢,一派向洋人献媚。

我非常的绝望,可以说非常的痛苦,在这个时候我就决定做一件事情,做一件中国那个时候的当下和西方的当代都没有的事儿,我创办了一个学校,就是一个微型的工作室,就是“北京飞地艺术坊”。我想在这个飞地艺术坊里头来实现我对于艺术的理想,我对教育的梦想。

这个素描是我们的成果之一,是我们的学生的作品,还有一些出版物。

像《将错就错》啦,像《触摸式素描》啊,像《一幅肖像的32刻》,像现在这个《素描》,这都是教育部高教社的,给全国大学做的一个素描教材。

我们再把话题转回到美术史里来,大家可以看到这个里边的图像,这个是一个小便池,可是这个不是一个普通的小便池,这个是一个非常著名的观念艺术大师——杜尚的作品,那他这个小便池是雕塑吗?不是,就实实在在就是艺术家从商店里买回来的一个小便池。

他在这上边签上名字以后,拿到美术馆,然后就回家了。回去以后就下棋,每天下棋玩,做他的银行的小职员,此次以后隐姓埋名,没有人知道他。

杜尚这个艺术家在当时跟塞尚的情形是一样的,他画了非常好的画儿,但是他的作品当时也不受待见,所以我在猜测,他或许是因为愤怒,他把一个小便器签上名字,签上的还是别名,在1917年的时候拿到美术馆,就回家了。按说这是一个非常失败的艺术家,可是在四十年以后,在一九五几年,艺术界把他请回来了,就是把这样的一个银行的,一个行将就木的银行小职员请回艺术界,而且成了艺术界的当神一样看待的一个人。

这个神在宝座上面一坐就是半个多世纪,一直到我们的今天,全世界的当代艺术,尤其是中国的当代艺术家都会把他奉若神灵,特别高的地位。他没有什么作品,因为他根本就不把作品当个事儿,杜尚以后,艺术品和生活用品,现成品和艺术家自己创作出来的作品,没有了界限。从此以后你们走到美术馆里边,你们要小心,说不定你在地上踩着的一个砖头,那个是一个艺术品。

在中国,我们在跟随这样的一个西方的脚步,也就是说今天中国所走的艺术界,你们所看到的理解和不理解的艺术,都跟这个人有关,都跟杜尚有关。

这两个人其实我也是喜欢的,为什么?我自己身上其实也有很多塞尚和杜尚的基因在里头,讲一些跟我们生活有关的一些例证,批量复制的东西,我们的家具,包括我们坐的桌子,一切的一切,都跟二尚有关,我们在街上看到的一些奇怪的雕塑和装置,我们看到的橱窗,都跟二尚有关。

所以这两个人,应该说,他们是两个很伟大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这个时候他们所代表的知识精英出了一个问题,就是认为模仿是不好的,认为传统是不好的,认为过去是不好的,认为在西方的这样一个艺术文化的线索之外的文明都是被轻视的,都是无足轻重的,这时候的人非常骄傲,因为我们自己设计自己,我们是由上帝设计的。

现在我们改为自己设计自己,于是眼睛所见的东西都被轻视了,观察力被轻视了,直觉被轻视了,技术被低级了,美被俗气了,肉身被耻笑了,历史被过时了,每个人都可以成名15分钟。

这个是安迪沃霍说过的话,就像礼花炮竹灿烂后的毁灭,所以“塞尚出,绘画无杜尚出,艺术入”,入土的入,这段时期的艺术啊,我们可以总结为成功以后一定是损失。

光亮闪过就是黑暗,艺术家变成了哲学家或者艺术哲人,或者是叫做哲学艺人,思想很了不起,但是作品很狗屎,今天的艺术家,艺术作品无法理解,不要说公众对艺术的理解,艺术家跟艺术家也无法交流,所以这样的一个情况,我说难道人类是要作死吗?

我就提出来一个主张,就是干掉杜尚、干掉塞尚!我们要干掉的二尚,其实是我们人性中的罪性,即非此即彼,唯我独尊,只有自己对,只有一种对。

我说的干掉杜尚,并非是要完全地干掉,我们要有选择地,我们要有继承地干掉他。

我希望让传统回来,让技术回来,让美回来,让责任回来,我们要创造一种艺术,一种新的艺术,这个新的艺术应该是包括杜尚塞尚,包括中国,包括非洲,包括古代的艺术,包括民间的艺术,包括人类的一切的文明精华,都应该成为我们创造新艺术的资源。

我相信未来的艺术是个人主义的,但这个个人是受过全面整体教育的有宏观思维的人,他必须极端的,但他不会因极端而否定别人,他必须是惟我独尊的,但他不会因为独尊而无视他人的价值,我憧憬着并践行着这个梦想,我愿意像鸟儿筑巢一样,为这个梦想寻找一切有用的人力与物力,知识和思想!

好,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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